晨星帶著李慕羽三人往村里走去,從村口往里走,拐了兩個彎,就到了村里的正街上,村里的正街是一條水泥路,修得很平整,就是路有點窄,路兩邊是整齊的二層小樓房。
李慕羽很是感慨,二十年前,他找過來的時候,這條街還是青石板路,兩邊的房子都是泥瓦房,如今老百姓的日子確實好多了。
晨星打頭帶路,她內穿一件粉綠色的毛衣,一條黑色的羊毛褲,外穿一件白色帶毛帽子的長款大衣,這是蘇玥特地給她定制的華倫天奴的最新款,腳蹬一雙黑色的及踝短靴,她顏值出眾,打扮得時髦洋氣,吸引了街道邊大人小孩的目光,一個胖胖的大媽仔細地打量了晨星幾眼,驚喜地奔過來叫到:
“晨星,你是老劉家的外孫女晨星吧?”
晨星駐足跟她招呼:“王嬸,是我啊,你沒出去忙啊?”
王嬸一把拉住了晨星的手,上下打量著她,嘴里嘖嘖稱贊:“晨星,你現在就像仙女一樣好看呢!你小時候我就說,你是少見的美人胚子,你外婆還總謙虛說,長長就丑了,她哪里會想到,你越長越漂亮呢!”
聽見王嬸這樣夸自己,晨星有點不好意思,岔開話題道:“水蓮姐姐呢?出嫁了嗎?”
“嫁了,就嫁給你大舅媽家的侄子了,咱們也是拐著彎的親戚呢!”
說話之間,大人小孩過來了一大群,將晨星密密匝匝地圍在了中間,年輕的姑娘、小媳婦都好奇地看著晨星,七嘴八舌道:
“你就是江晨星啊?比電視上還好看呢!”
“晨星,你舅媽說電視上演瑄娘的就是你呢!我都不敢相信,沒想到真的是你啊!”
“我們這里也出了大明星了!”
晨星應接不暇,只得對著大家一一點頭,說:“是我啊,我不是什么明星,我就是個演員,你們還會在電視上看到我演的角色的!”
“有沒有電影啊?晨星?”外圍有人高聲叫道。
“有啊,馬上就會有兩部電影要上呢,一部是《京都風月》,估計在暑假的時候會上檔,另一部是《女學霸的愛情》,估計會在十一前后定檔。”
李慕羽見晨星這么受歡迎,心里很高興,李慕莊和胡玄寧見這么多人過來了,心里都有點緊張,一左一右地靠近了他,李慕羽搖搖頭,把口罩又拿出來戴上了,低聲道:“放心吧,沒有人認識我的。”
大家圍著晨星說了一會兒話,王嬸知道晨星回來肯定有事,替她解圍道:“晨星,你急著去外公家里吧?走,咱們往那邊走,我已經讓我們家的小武子去給你外公報信了!”
晨星謝過了王嬸,跟著大家一起往外公家的方向走去,還沒到外公家門口,只聽見小武子扯著喉嚨大喊:“劉爺爺,劉爺爺,你們家晨星回來了,你快開門吧!”
晨星的外公劉東學聽了小武子的叫聲,心里有些奇怪,這不年不節的,晨星怎么回來了呢?
他慢騰騰地起身,拄著拐杖過來開門。
晨星的外公家是一棟方方正正的青磚小院,院門口有兩階青石臺階,上了臺階,就是兩扇清漆的大門,合得緊緊的。
這個時候是上午的十點多,晨星料想大舅和大舅媽未必在家,見門口沒動靜,就親自過來敲門,并叫了一聲:“外公,我是晨星,我回來看您來了!”
等了幾十秒鐘,晨星聽到了拐杖篤篤駐地的聲音,知道是外公過來開門了,只聽見一聲門栓響,一個滿頭白發、精神矍鑠的老人拉開了院門,看了晨星一眼,欣喜地說:
“晨星,真的是你回來了!”
村里那些年輕人還想擠進劉家看熱鬧,王嬸勸大家:“咱們先回去吧,晨星回來,肯定跟外公有事要說呢!”
人群這才散去了。
晨星趕緊進門攙住了架著拐杖的外公,說:“外公,過年的時候我不是讓人給你送了一個電動輪椅嘛,你怎么不用呢!”
這個輪椅是蘇玥讓工業園專門為農村的老人設計的,可以走在各種凸凹不平的地面,尤其善于上坡,在農村用著很方便。
“晨星啊,你送來的那個東西真是太厲害了,竟然能開著一路上山,”劉東學看著外孫女,樂呵呵地說:“咱們這里十里八鄉的人都沒有見過,傳得神乎其神的。
我們村后山半山腰的壟溝瀑布和蝙蝠洞被開發成了景區,城里人過來游玩,有人不想走路上山,聽說我們家有能上山的輪椅,就想來租用,你舅媽開價上山一次380元,竟然每天都有人租,她索性天天帶著這個輪椅在山下賺錢了!”
晨星哭笑不得,她聽蘇玥說過,那個輪椅造價六十多萬,是蘇玥特地給外公定制的,竟然被舅媽用來這樣賺錢。
劉東學準備關上院門,才發現見晨星的身后還跟著幾個人,他的老眼有些昏花,可是胡玄寧的相貌太有特色,一雙桃花眼和他一米八幾的身高,在人群中很是顯眼,而且這些年他的體型和相貌幾乎沒有大的變化,老人家竟然一眼就認出了他,登時變了臉色:
“你這樣的貴人,到我們家來做什么?!”說著就要轉身把門關上。
晨星急忙攔住了外公,跟他解釋道:“外公,我的結婚對象就是他外甥,他是我們的小舅舅,您就別生他的氣了!”
“你的對象是他外甥?就是那個……”劉東學說了一半,趕緊止住了,心里對女兒女婿有些不滿,他們去年回來,只說外孫女在京城找了對象,是很好的人家,卻沒有告訴他,晨星的對象,就是月荷當年帶過的那個小孩!
當初縣上的干部到他家,說他的老領導胡亞瀾托他找個好人家的姑娘,去給他女兒幫忙帶幾年小孩,劉東學當時詳細地了解了蘇家的情形,得知蘇家根正苗紅,生孩子的是胡亞瀾的獨生女,這才同意讓剛輟學的月荷去了京城。
晨星的外公劉東學的父親曾經是我們的地下交通員,在一次執行任務時不幸犧牲,他去世的時候,劉東學才幾歲,他母親靠著撫恤金將劉東學養大,劉家是烈屬,正是歷史清白的人家。
胡亞瀾托老部下找人,老部下也是用心用意、綜合考核了方方面面的情況才找到劉家,月荷去了京城后,也說蘇家和胡家都對她很好,劉東學一直都非常放心。
可是到了后來,月荷竟然那樣被人欺負,懷了身孕不說,還因為這個稀里糊涂地送了性命!
因為這個,劉東學的心里對胡亞瀾有了怨懟,胡亞瀾是什么身份?怎會護不住一個小姑娘?他要過問了,能查不清這件事嗎?能不給月荷一個公道?
可是這件事,劉東學真是冤枉了胡亞瀾,他不是不管,而是有時候沒法管,月荷懷孕之后,胡亞瀾本來想著,不管是誰,既然做了這樣的事情,就必須給月荷和劉家一個交代,他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如果真是胡玄寧干的,就讓他跟她結婚得了!
可是月荷極力否認,發誓賭咒跟胡玄寧無關,他也暗暗地調查了大兒子,發現大兒子沒有什么跟月荷獨處的機會,而這種事情,月荷自己什么不說,他還能強著她說不成?
月荷后來出事,去世兩年之后,胡亞瀾才得到消息,當時他也非常震驚,特地讓當年的老部下代他向劉東學一家道歉,可是人都死了,道歉有什么用呢?
劉東學的四個兒女,月荷是他最得意的孩子,月荷無論是容貌、性情、能力都是四個孩子里最出色的,劉東學本來對這個女兒寄予厚望,卻沒有料到,最后竟然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傷心事,不想提起,劉東學不想看到任何跟月荷的死有關的人和事,卻沒有想到,兜兜轉轉,晨星又跟蘇家的人扯在了一起,他們又跟胡家成了間接的親戚。
晨星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劉東學就哼了一聲、白了胡玄寧一眼,不再說什么,他又打量了胡玄寧身后的李慕羽兩眼,李慕羽這會兒已經脫下了口罩,強作鎮定地看著劉老爺子,心里卻十分忐忑,老爺子對胡玄寧都那么不客氣,恐怕……
劉東學只覺得李慕羽有點兒面熟,一時卻沒有認出來,二十多年前,李慕羽找到這里,當面求懇他告訴自己月娥的地址時,還是一個瘦削、戴黑框眼鏡、書卷氣十足的年輕人。
二十年的滄桑歲月,已經令李慕羽的氣質發生了天翻覆地的變化,他的身材略微有些發福,但是氣質沉穩,氣度端嚴,戴著一副無框的白邊眼鏡,鏡片后面那雙黑沉沉的眸子里,似乎蘊藏著無窮無盡的智慧。
聽晨星說胡玄寧是她對象的舅舅,而李慕羽和李慕莊的年紀,估摸著也是蘇家的長輩,劉東學就沒再說什么,點點頭請客人進門。
李慕羽松了一口氣,看老人家的反應,應該是沒有認出自己,這就好多了,他可不想被老人家堵在門外不讓進來。
劉家在正街的邊上,有一個寬敞的院子,房子也是一棟二層的樓房,劉東學將客人帶到迎門的客廳里坐下,晨星知道外公不良于行,就代外公給客人倒水沏茶,這個季節,綏縣人大都喝金銀花茶,雖然入口微苦,卻是清火明目的好東西。
喝著茶水,劉東學看向李慕羽和李慕莊,正要請晨星介紹一下他們,晨星趕緊用上了一路上李慕羽教她的,率先岔開話題:“外公,你都不問問我這次回來想做什么嗎?”
“也是啊,”劉東學看著她,問道:“”晨星,你這次回來做什么?”
晨星的眼圈微紅,看著外公說:“外公,這兩年我老是做夢,總是夢見一個漂亮女子拉著我的手,哭訴我沒良心,我很奇怪,前段時間就打電話問了我媽媽,我媽媽才把我親媽的事情告訴了我,外公,我這次回來,是想祭奠一下我親娘。”
晨星的話音剛落,劉東學的臉頰就不受控制地抖動了兩下,一滴渾濁的老淚,慢慢地從他老邁的眼眶里滾落下來。
晨星過來蹲在外公的身邊,用紙巾給外公擦眼淚,勸慰道:“外公,我媽媽不在了,不是還有我嗎?我會替媽媽孝敬您的,外公,媽媽也不希望你這么多年都放不下的!”
“是啊,還有你呢,”劉東學用滿是皺紋的、粗糙的大手,顫巍巍地撫上晨星光潔的面孔,說:“晨星,你媽媽那樣慘死,外公本來死不瞑目,可是她有你這么出色的孩子,外公也能含笑九泉了!”
晨星拉住了外公的手,跟他提起了李慕羽:“外公,知道我親媽的事情之后,我托我對象家里了解了媽媽出事的經過,有件事我要跟你解釋一下,我媽出事,跟我親爹沒有關系,我親爹當時是真心想跟我媽結婚的,沒想到被壞人盯上了,外公,你要是真的痛惜我、心疼我媽,就讓我跟我親爹一起去看看她吧!”
聽晨星話音,難道是她親爹跟著過來了?劉東學很驚訝,他的眼風掃向李慕羽,端詳了片刻之后,突然對晨星說:“晨星,去把條桌上外公的老花鏡拿過來!”
晨星只得去給外公那眼鏡,她有些擔心,外公看清楚李伯伯之后,會怎樣?是繼續聽自己的解釋,還是大發脾氣?
劉東學戴上眼鏡,仔細地看了看李慕羽,他越看越吃驚,越看越難以置信,會是他嗎?當年跟女兒在一起的那個男人,竟然是他嗎?
李慕羽站起身,自行走到劉東學的面前,緩緩地跪了下來,說:“老爺子,我是李慕羽,今天來向你當面請罪,當年是我處事不密,連累了月荷,這些年來,我無時不在痛悔,今天厚顏前來,是想跟老爺子解釋一件事:我對月荷,是真心的,如果不是出了那個禍事,我們早就結婚了!
失去了月荷,讓我遺恨終身,可是得知還有晨星,真讓我心懷大暢,老爺子,因為晨星在這里,我越發覺得需要求得您的諒解和原諒,這個孩子,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世!”
李慕羽湊得這么近,劉東學看得越發清楚了,作為一個基層的村支書,他很關心國家的時事,這兩年因為身體的原因,他雖然辭去了這個職務,但是每晚的時事新聞,他都是要看的!
看著這張臉,他終于知道自己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不是源自二十多年前的那次見面,而是最近這幾年他從電視里留下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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