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曲諾卻理直氣壯，絲毫不覺自己有錯的樣子。

“讓我重來一次，我還打她！”

“你！”江沐雪無語，氣的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

曲諾突然抱住了她，“你是我娘，我不管別人是什么，我只知道，誰欺負我娘，誰就是我的敵人！”

這回江沐雪真的不知說什么才好。

盡管這么多年，江沐雪給了曲諾無窮無盡的母愛，但是，無疑，這種愛對曲諾來說，是無窮無盡，也是唯一。因為除了自己的母親，她的確沒有從第二個人身上體會到別的愛。比如說，父親的，爺爺奶奶的，根本沒有。

因此，曲諾對江沐雪極為依賴。

“我知道你在乎娘，可是，她畢竟是你奶奶，你爹的娘，沒有她，自然也就沒有你！”

“娘，你不用給我說什么血緣！有時候，所謂的血緣，代表的壓根不是相愛，而是相殺！血緣有時候很可笑的，我們總仗著這層親密關系為所欲為，做著傷人傷己的事情，我奶奶不就是一個例子嗎？”

“娘，有時候，我們無需過分在意別人的眼光。也莫用一般的道德標準去衡量。什么尊老愛幼啦，什么尊敬長輩啦……一個欺辱我母的人，你讓我去尊敬？娘，若真是那般，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一個連生我養我，疼我愛我的母親都護不住的人，有什么臉面談其他的？”

江沐雪萬萬沒想到，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能說出這番見解。

這孩子打小就聰慧過人，讀了十多年的書，現在變的，在某些問題上，江沐雪貌似已經掰扯不過她了。

然曲諾還在說著，“比如說今天這件事，她辱罵你，我不去制止，不去表達我的憤怒……而是呆呆的站在一旁，任由她欺辱你，娘，你養這樣的孩子有何用？”

“看你說的，娘把你拉扯大，是希望你過的幸福快樂，享受這美好人生，又不是讓你當我保鏢！”

“可我愿意啊！小時候娘保護我，長大后我保護娘！”

好吧，江沐雪徹底繳械投降，她辯不過她。

“諾諾，你的心情娘理解，可是從今往后，你一定要注意方式。她年紀大了，萬一因為你那兩腳有個三長兩短……娘絕對不愿看到你因為她而被拖累！”

“放心吧娘，我壓根兒就沒用勁兒！”

江沐雪再不言語。

日子一天天過去，江沐雪每天穿梭在家和工廠間，恢復按部就班的生活。

不同的是，每天她或步行，或開車去工廠時，總能在某個角落里看見打掃衛生的郭子義。

郭子義每每見到這家工廠的大老板，總會立刻站的筆直，然后沖江沐雪鞠個躬。

時間久了，那些閑言閑語的人自動閉嘴。

之前，當江沐雪要賞郭子義一碗飯吃的時候，有一小部分人表面沒說什么，暗地里，說的特別難聽。

那天在曬谷場鬧的轟轟烈烈，一轉眼就賞仇人飯吃，什么意思？

陳思鳳罵的更兇猛，這世間難聽的詞兒被她罵了一遍。后來實在找不出，就開始造詞兒。

最后弄得但凡是個正常人，只要見到她，立刻做鳥獸散。

沒辦法，她瘋魔一般，只要逮著個人，必定拉著人家罵尤美，不罵的對方聽不下去掙扎著離開壓根不罷休。

另外一個就是鳳梨，她從尤美嫁進曲家的第一天起就對尤美嫉妒的要死，她嫉妒尤美的容貌，嫉妒曲風那般疼愛尤美，所以，這些年總在陳婆子面前敗壞尤美的名聲。

曬谷場當年發生的事兒，實際上當時她根本沒有聽清郭子義和曲風說些什么。后來曲風出事，她旋即一想，他們說什么不重要，她想說什么才是至關重要的。于是，就有了后來的事。

郭子義向尤美認罪時，她被當場揭發，回家后被曲冰暴打不說，后來曲冰出去打工，還在外面找了女人，三五年不回家。

鳳梨受不了，把這一切罪過都歸結為尤美的過錯，每當陳婆子叫罵時，她在旁添油加醋，更加惹人不喜，時間一長，村里沒有人愛搭理她。

后來，她不甘忍受寂寞，開始偷人，被村里人抓個現行，曲巖大怒，把曲冰叫回。鳳梨怕挨打，連夜出逃，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兩年后外縣突然多了個女尸，后來經過鑒定，屬于鳳梨。

經此一事，曲巖頓時蒼老十歲。

一年兩年過去，偶爾有人在背地里說閑話。兩年三年之后，漸漸有人閉嘴。三年五年之后，再無人提及。

所有人都看到郭子義對江沐雪打心眼兒里的恭敬，那種謙卑，不是裝的。

白天，郭子義在工廠打掃衛生，江沐雪管三頓飯。到了晚上，郭子義去給曲風守墳。

這一堅持，便是十年。

十年之后，人們再提及這件事的幾個主要人物，皆感嘆萬分。

哪怕是對郭子義，絕大多數人看向他的目光，再不是鄙夷和嘲諷，多多少少有些同情，還有尊重。

無論如何，一個人敢拿二十年的時間去贖罪，去承認自己的錯，這份勇氣，不是任何人擁有的。

“十年時間已到，你走吧。”

這天下班后，江沐雪沒有回家，開車去了墓地。

走？郭子義目光驚恐，我往哪里走？

他抬頭朝空蕩蕩的四周望望，周圍都是田地，樹木，一片空曠。而他身邊，是紅磚灰瓦的三間房舍，當年江沐雪出錢給他蓋的，他在這小屋里一住就是十年，早把這里當成家。

這會子要他走，對他來說，表面上是放他自由，實際上，是讓他再次無家可歸。

“讓你為風哥守墳，是諾諾提出的。你剝奪了她的父愛，這是她對你的懲罰。如今，我們不說兩清與否，因為這些事情，根本算不清。我只想說，你們的約定已經到期，你可以離開了。前段日子，諾諾打來電話，還專門囑咐我這件事，她放你走。”

四年前，曲諾去國外讀書，至今未歸。

“我，我走了，風哥咋辦？”郭子義結結巴巴的指著前方之處，曲風的墳塋，搖頭不止。

顯然不愿離開。

“你走了，他自有人照顧。”

“不，尤總，還是我來照顧吧，我已經照顧了十年，誰，誰能，有我照顧的好！”

“不用了，如今你有了錢，有了自由，無論去哪里，都能生活的安逸。找個女人，生個孩子，有個家，你這一生，才算沒有枉費。”

“不！我不想有家，我活了四十年，始終一個人，挺好的。尤總，請讓我留下吧！”

“郭子義，你該知道，有些人，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無論你要怎樣努力，都是無用的！”

江沐雪見他不走，攤牌。

郭子義匆匆望了江沐雪一眼，面紅耳赤，低頭否認，說自己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江沐雪嘆氣，“人啊，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郭子義，你騙過所有人，甚至自己，但是，你沒有騙過我。”

“當年，你撒了謊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