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文豪

第222章 我平生最討厭兩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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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爾摩大酒店門前,

一架馬車緩緩停下。

馬車的車輪、車軸和車轅通常由高質量的金屬材料制成,閃閃發光,給人一種豪華而高貴的感覺。

車廂內部裝飾得也非常精美,

座椅上配有細致的刺繡,地板鋪著羊毛地毯,車頂則裝飾有華麗的掛毯。

“陛下……額……兩位陛下,我們到了。”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一頭淡金色短發,自然地卷曲,雙眼閃爍著精明的光芒,透露出他的敏銳和果斷。

他叫朗納·索爾曼,是諾貝爾遺囑的執行人。

至于那“兩位陛下”,

其一,瑞典國王奧斯卡二世,法語名:約瑟夫·弗朗索瓦·奧斯卡·貝納多特;

其二,德國皇帝威廉二世,弗里德里希·威廉·維克托·阿爾貝特·馮·霍亨索倫。

奧斯卡二世頷首示意,

“威廉皇帝,請。”

馬車夫有兩人,都是精干的衛兵,

他們扶三人下了馬車。

威廉二世仰頭看著眼前的建筑,

“奧斯卡國王,明天的晚宴是在這里舉行嗎?”

奧斯卡二世點頭,

“是,為此,我們還翻修了整座酒店。”

說著,朝索爾曼的方向微微點頭,介紹道:“諾貝爾獎的所有事宜都是這位年輕的索爾曼負責的。他是諾貝爾基金會的行政主管。”

威廉二世好奇,

“行政主管?那就是執行理事咯”

奧斯卡二世“啊?”了一聲,

看那尷尬的模樣,似是才想起基金會可以設置執行理事這一職位。

威廉二世不由得撇撇嘴,

眼神中,透著不屑。

哼,北歐……

奧斯卡二世卻沒察覺,在前面引路,

“請。”

三人進入大酒店。

奇怪的是,大堂里竟然一個迎接的服務員都沒有,

四周靜悄悄的,

氣氛透著絲絲詭異。

威廉二世皺眉,

“這是怎么回事?”

他回頭瞄了一眼大門口,

此時,在華貴馬車后,又停下了幾駕馬車,更多瑞典和德國的士兵拱衛著大門。

“嘖……”

威廉二世咋舌,

看這氣氛,不像是有刺殺啊……

奧斯卡二世也懵了,壓低聲音問索爾曼:“怎么回事?”

索爾曼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統籌安排,接駕二位陛下,結果竟然整了這么一個大活出來。

他有些暈,

“這……我去看一看。”

說完便準備離開。

但威廉二世叫住了他:“等等!”

他聽奧斯卡二世和索爾曼的對話,知道當下是遇到了突發情況,不由得來了興致,

“我們一起。”

索爾曼遂看向自家國王,用眼神詢問。

奧斯卡二世頭疼,

“威廉皇帝,索爾曼精明強干,我們可以充分信任……”

話音未落,威廉二世便打斷道:“既然如此,那就勞煩國王陛下在路上給我講講索爾曼先生的事跡了。”

說完,一馬當先穿過大堂。

奧斯卡二世:“……”

索爾曼:“……”

兩人眼神交流,這才無奈地快步跟上。

他們默默地跟著,

沒想到,威廉二世說:“剛才不是要聊索爾曼先生的事跡嗎?怎么不說了?”

奧斯卡二世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聊天,

“皇帝陛下,你應該知道諾貝爾獎的金錢獎勵是從哪來的吧?”

“當然。”

威廉二世回答:“遺產嘛”

他像是想起什么,

“說起來,當時在巴黎是不是有過訴訟啊?”

諾貝爾生前在專利訴訟上與律師打交道時曾有過不愉快的經歷,

因此,他諷刺律師是挑剔的寄生蟲。

這直接導致他在起草遺囑時沒有咨詢律師,而是從朋友那兒拿了一份模板來照貓畫虎。

于是,后面的訴訟就來了。

索爾曼說道:“確實有遺囑效力問題。”

威廉二世點點頭,

“不分錢給親屬的話,被起訴實屬正常。”

索爾曼苦笑,

“事實上,諾貝爾先生在遺贈里給侄子、侄女、友人、仆人贈予了大筆金錢。但是,人心貪婪,那些親戚們在巴黎向法院起訴,試圖否定遺囑的有效性。”

奧斯卡二世好奇,

“威廉皇帝,你是怎么知道這事的?”

威廉二世有些不耐煩,

心說,誰都像你這么不學無術?

他解釋道:“我們德國有個偉大的法學家——薩維尼,他的法律關系本座理論對這類國際私法難題有很強的指導性。”

奧斯卡二世:???

眼神中滿是清澈和智慧,

聽不懂。

威廉二世更無語,

“不說這個。”

他轉向索爾曼,好奇地說:“咱們繼續八卦。”

索爾曼道:“因為訴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讓銀行把資金匯到瑞典的銀行。被逼無奈,我只好遍訪巴黎各個銀行,取回屬于諾貝爾先生的資金、股票、債券和其他憑證。”

威廉二世問:“怎么出境的?難道……”

砰——

一聲巨響!

三人都嚇了一跳。

他們朝聲源的方向投去視線,

只見通往花園的大門關著,但此時正不知被什么沖擊,

哐當——

又一聲悶響。

與此同時,里面還傳出了爭吵聲,

“我昨天就看伱不爽了!憑什么是哥德巴赫猜想!?數論比拓撲學牛逼是不!?”

“你不服怎么著?數論就是最牛逼的!”

“我去你的!”

“你們不要再打了啦”

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

三人聽得懵逼。

索爾曼過去開門。

結果,剛開一條縫,便有兩條糾纏在一起的人滾了出來,

那模樣,像兩只野獸在爭奪地盤,互不相讓。

他們的衣服被扯得亂七八糟,臉上都充滿了憤怒,呼吸也十分急促,

汗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個小水洼。

但兩人明顯不是在真打,

抱在一起,扭啊扭……

畫面太美不敢看。

索爾曼震驚,

“阿累尼烏斯教授?羅斯教授!你們在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異口同聲:

“為觀點而戰!”×2

索爾曼:???

威廉二世:???

奧斯卡二世:???

三人都給整不會了。

他們下意識地往花園看去,發現里面的戰場更加混亂,

上了年紀的科學家爭得面紅耳赤;

而那些四五十歲年輕的,直接就上手了,用真理說服對方。

服務員們手忙腳亂地分開他們,

但被分開的雙方還是不服,依然會用各種亂碼攻擊對方,

于是,嘴炮又變回之前的肢體推脫,

手臂犬牙交錯地交織在一起,都快擰成麻花了。

奧斯卡二世攤手,

“難怪大堂里一個服務員都沒有,原來全都在這里維持秩序。唉……”

說著,轉向威廉二世,

“威廉皇帝,我們要不要……唔……”

奧斯卡二世的話語被截在了嗓子里。

因為他注意到威廉二世的目光中滿是興奮,雙眸炯炯,就像兩團燃燒著的熊熊火焰。

“咕……”

奧斯卡二世咽了口唾沫,

“皇帝……陛下?”

威廉二世仿佛沒聽見,嘴角勾起弧度,喃喃自語:“打打打!我要看血流成河!”

奧斯卡二世聽了,滿頭的黑線,

結果,威廉二世繞過摟抱在一起的阿累尼烏斯和羅斯,一貓腰閃進了花園。

奧斯卡二世頭都大了,

他快步跟上,

“尊敬的威廉皇帝陛下,這里多危險啊……”

威廉二世環視一圈,

“危險?”

他只看到了打架斗毆,但是沒有看到受傷。

危險個錘子……

就在這時,人群中傳來威嚴的聲音:“統!統!停!手!”

威廉二世詫異,

他總感覺這聲音有幾分熟悉。

而且,這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竟然真的將纏在一起交尾的科學家們分開了。

四周都是粗重的喘氣聲,

“哈……哈……”

花園中的氣氛很怪。

這時,那個聲音又發話了:“有人受傷嗎?”

這一回,威廉二世想起來了,

是那個中國人!

陸時!

在維多利亞女王病逝時,威廉二世曾和陸時見過。

只見陸時排開人群,輕輕一躍,站上了花園中心枯涸的水池中的雕塑上,

他俯視著,再次確認,

“有人受傷嗎?”

沒人回答。

“呼”

陸時長出了一口氣,

心說,這幫科學家也是沒誰了,打得熱火朝天,結果連個掛彩的都沒,

還真是“你們不要再打了啦”。

他無語道:“你說你們,怎么一個個……唉……”

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那些科學家也任由他數落,低著頭,就像是小孩子。

看到這一幕,奧斯卡二世驚呆了,

他小聲問:“那是誰?”

索爾曼臉黑道:“來自倫敦政經的陸時教授。之前文學院的事,主謀就是他。”

奧斯卡二世挑眉,

“什么‘主謀’?這話說得太難聽了。”

“啊?”

索爾曼懵了,

之前,自家國王陛下可不是這么說的,

當時罵得可難聽了。

像什么,

“區區中國人”、

“竟然招惹瑞典文學院”、

“狂傲自大的蠢貨”、

攻擊性拉滿。

可現在,怎么變得如此和顏悅色了?

索爾曼思索半天才反應過來,

想來是奧斯卡二世看到陸時在科學家中有極高名望,覺得惹不起,才轉了口風。

簡直就是變色龍嘛……

索爾曼在心中瘋狂吐槽。

而另一邊,陸時已經確認沒人受傷,遂問道:“剛才是誰先動的手?”

現場沒人吱聲。

陸時的視線落在誰的身上,誰就低下頭或者看向旁邊,

如此表現,更像是小孩子了。

這一刻,陸時知道了老師說的都是真的:

下面誰做小動作,在講臺上看得一清二楚。

陸時又問一遍,

“剛才是誰先動的手?”

他看向一人,

“是不是你?比希納教授?”

愛德華·比希納,德國人,

1896年,由于他把酵母菌細胞的生命活力和酶的化學作用緊密結合,大大推動了微生物學、生物化學、發酵生理學和酶化學的發展,使微生物的代謝作用開創了新的一頁。

當然,他也是1907年獲諾貝爾化學獎得主。

比希納嘆氣,

“是我。可莫瓦桑那家伙……”

“我怎么了?”

亨利·莫瓦桑站了出來,不滿道:“比希納,還想跟我打?”

這位也是未來的諾獎得主,法國人,

他的成果是制備出了單質氟。

陸時攤手,

“得了,你們打完,身上連個淤青都沒有,這打個什么勁兒啊喂!”

一句話說得兩人都十分尷尬。

比希納說道:“陸教授,你的主旨,最后一定是……”

陸時攤手,

“我只是寫出作品,至于你們能從中看出來什么,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對不對?何必非此即彼呢?”

比希納有些不服,

但陸時這個原作者都這么說了,他實在不好再糾纏。

另一邊的莫瓦桑笑道:“你個講德語的,懂什么文學?”

這話有些刺人,

連后面的威廉二世都不由得皺眉。

不過,確實普遍存在一種說法:

法語是說給情人聽的語言,德語是說給敵人聽的語言。

這說明,很多人覺得德語太硬、太鏗鏘、太有力。

比希納相當不爽,

他出身一個世代務農的家庭,他的父親是農民,但看兒子酷愛學習,便努力為其創造條件學習,

所以,比希納被譽為“農民出身的天才化學家”。

這種出身,讓他有很強的反抗精神,

“呵……莫瓦桑教授說的法語就好到哪兒去?我坐火車去法國的時候,聽列車員報站,簡直就像咳痰,還帶著心律不齊、呼吸不暢等并發癥。我連想跳車的心都有了。”

聽他這么說,莫瓦桑差點兒背過氣去,臉色漲得通紅,

“你……我……”

半天說不完整一個詞。

陸時看得直搖頭,

這幫科學家明明可以用言語攻擊,剛才卻偏偏要大打出手,

哪能打得死人嗎?

還不如沒有心理負擔地對噴,什么難聽罵什么,效果說不定更好。

過了一陣,莫瓦桑才說:“不管你怎么說,鐵一樣的事實擺在眼前,陸教授用法語寫的《鄉村教師》。他怎么不用德語呢?”

事實勝于雄辯,

比希納沒話說了。

他看向陸時。

陸時本身就懂德語,當然不會高看、低看某種語言,

他說:“語言,并不存在優劣,也不存在粗魯、優雅的說法。覺得一種語言好不好聽,其實和心理預期、生理感知有關。簡單來說,就是對不同發音的接受程度不同。”

有人說道:“可德語單詞普遍較長,結構重心也不太一樣,這是怎么回事?”

陸時不是語言學家,

但因為懂得外語種類多,應用也很多,所以能說道說道。

他思忖片刻,

“我想,這跟德語的嚴謹有關。說德語的人應該能注意到,德語在發音上存在公式般的規律,這種規律有時候是生硬的,尤其是坑爹的小舌音,懂的都懂。”

眾人沉默。

陸時繼續說道:“總之,語言各有特色,沒什么優劣、高低之分。”

比希納問道:“那,陸教授為什么用英語和法語創作呢?你好像也會德語啊……”

莫瓦桑說:“肯定是因為對這兩種語言更熟悉,使用得心應手。”

陸時不置可否地笑笑,

對此,他不想多說。

沒想到,凡爾納卻開腔了,

“不是因為熟悉。如果因為熟悉,陸教授肯定會用漢語創作。選擇英語、法語,是因為市場需求。說白了,講這兩門語言的人多。”

這才是核心,

書,總歸要賣出去的。

陸時笑道:“英雄惜英雄。凡爾納先生,你也是暢銷作家,所以你懂。”

凡爾納哈哈大笑,

“我可不敢和你相提并論啊。”

話是這么說的,但他笑得嘴都快咧到后腦勺去了。

陸時拍拍手,

“好了,各位不要再互相攻訐了。我寫《朝聞道》的契機,是看了普朗克教授、開爾文勛爵、愛因斯坦先生討論物理,我希望大家的討論都是和諧……”

話音未落,有人打斷道:“陸教授,既然你覺得語言沒有高低貴賤、浪漫粗魯之分,那為什么說德語的人少?”

眾人循聲望去。

比希納瞪大了眼睛,

“皇帝陛下!”

陸時也注意到了威廉二世,

他說:“陛下,德語人口不光比不了英語、法語,甚至還比不了西語、葡語,你覺得是為什么呢?”

威廉二世嘴角勾起,

“這是一個考驗我的問題嗎?”

當然不是。

陸時所問的,其實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原因,

而威廉二世作為一戰主要策劃者和閃電戰計劃的創始人,又怎么會不懂這些。

誠然,現在的他還沒有具體的想法,只是有隱約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已經足以讓他和陸時心照不宣了。

他笑道:“陸教授,我平生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說話說一半的人……”

眾人沉默,都等著下文。

結果,威廉二世卻什么也沒再多說,

他擺了擺手,輕快地走向花園大門。

索爾曼和奧斯卡二世跟著離開。

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科學家們不由得低聲討論起來,

“你們說,威廉皇帝討厭的第二種人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想來,應該是研究數論的人吧。”

“你特么想死?”

“開玩笑!開玩笑的!”

看著他們這樣,陸時長出一口氣,

“好了好了,各位有什么討論,都回去私下解決吧。可別再大打出手了。”

科學家們一哄而散,

聽到《朝聞道》的全文,他們都滿足了。

凡爾納湊上來,

“陸,你說,威廉皇帝討厭的第二種人是什么人?”

陸時大笑,

“一個簡單的文字游戲而已。”

另一邊,

奧斯卡二世問道:“威廉皇帝,你到底討厭……”

威廉二世攤手,

“我平生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說話說一半的人……”

長久的沉默。

奧斯卡二世抓狂道:“然后呢?”

威廉二世笑了,

“你現在知道說話說一半的人有多可惡了吧?”

奧斯卡二世:“……”

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

威廉二世則看向索爾曼,詢問道:“頒獎結束后,能幫我約一下陸教授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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