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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你就是我寫作路上的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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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美堂離開了。

目送他的背影,古德曼低聲道:“陸爵士,我看這件事,不會那么簡單就解決的。”

陸時點頭,

“當然。”

堂會之間的爭端可不是耍嘴皮子、找律師就能解決的,

到底,還是要流血。

只有雙方露出了疲態,才能真正坐下來好好談。

但陸時還是希望唐人街能往好的方向引導,

就像之前的《顛倒》那樣,華人在海外的境況稍有好轉,便善莫大焉。

古德曼殷勤地給陸時倒了茶,

“明天還是去哥大嗎?”

陸時沉吟,思前想后,覺得沒那個必要,

“直接去哈佛吧。”

他現在是哥大校董,又掛名新聞學院,所以在整個紐約州的學術圈都有影響力,向各期刊推銷加入影響因子的評判系統并不會受到阻力。

至于美國其它州的高校……

“擒賊先擒王嘛”

陸時打趣道。

古德曼聽了不由得嗤笑一聲,問:“這是來自東方的智慧?確實,搞定哈佛,是能起到‘擒王’的效果。”

第二天。

陸時和古德曼出發,乘火車前往波士頓,再轉劍橋。

盛夏,車廂里熱得要命,

車廂里的乘客都無精打采,連聊天都懶得聊。

火車緩緩行駛,伴隨有規律的“咔噠咔噠”聲,像一頭疲憊的巨獸,緩緩穿越被陽光炙烤的大地。

古德曼解開襯衫的扣子,往里面扇風。

陸時問:“要玩牌嗎?”

他拿出隨身的撲克。

古德曼不解道:“咱們兩個人,玩什么?要不我去餐車開瓶酒,然后叫幾個人來,我教你玩一種最近才出現的紙牌游戲?”

陸時好奇,

“德州撲克?”

他沒記錯的話,德撲確實是20世紀初誕生的。

古德曼說:“陸爵士是怎么知……唔……你是派克兄弟公司的董事,難怪會對這些有了解。那個紙牌游戲確實是在洛布斯鎮誕生的,但沒有正式名字。”

陸時對這種東西沒什么癮頭,

“算了,我們兩人……”

話還沒說完,

忽然,外面傳來了極鬧騰的起哄聲,

“學豬叫!學豬叫!”

“輸不起就別玩!”

“大師,我們都這么尊重你了,你可不能耍賴啊!”

叫聲、笑聲,交織一片。

古德曼探頭出去,隨后很快縮了回來,小聲道:“好像是一幫大學生。他們也在玩紙牌。玩的是……”

他又朝外瞄一眼,

結果,直接當場笑噴,

陸時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看向外面。

在包廂外的過道上豎擺著一張長條桌,上面鋪滿了撲克,

一個中年人站在桌前,

他彎著腰,嘴里哼哼著模仿豬叫,用鼻尖從撲克堆中拱出了一張小丑。

瞬間,車廂被笑聲引爆,

現場氣氛熱烈。

陸時瞇起眼,看著那個中年人,總覺得有幾分熟悉。

沒想到,旁邊的古德曼先認出來了,

“好像是波特。”

陸時最先想到的是《哈利·波特》,

他趕緊把荒誕的想法清除出腦海,問道:“你認識那個人?”

古德曼連連點頭,

“認識。那個人因為盜用公款,被關了監獄。當時傳得沸沸揚揚的,東海岸這一片搞法律的基本都知道。”

陸時好奇,

“為什么傳得沸沸揚揚?”

古德曼低聲道:“那人是個作家。”

陸時怔了怔,

“歐·亨利?”

他記得歐·亨利原名威廉·西德尼·波特,

不過,歐·亨利被收監的時候,應該還不是特別出名才對。

古德曼“啊”了一聲,

“對對對,就是他。不過,那件事搞得業內人盡皆知,還因為歐·亨利的奇葩操作。他受到起訴,被傳受審并被暫時關押。他的岳父將他保釋出獄。”

陸時點點頭,

“保釋?那說明事情不嚴重。”

古德曼點了點頭,

“對,就是不嚴重,交些罰金就能解決。但他在傳訊的前一天逃到了新奧爾良,之后又逃到了洪都拉斯,他在特古西加爾巴的旅館里呆了好幾個月。后來,他獲悉身患結核病的妻子病危,便趕回美國,結果被捕,被判了五年。”

陸時:“……”

沒想到,文學大師也能這么奇葩的。

他忍不住好奇,

“你說五年,那現在怎么出來了?”

古德曼說:“這件事,我后來就沒關注了。但用膝蓋想也知道,肯定是在里面筆耕不輟,表現不錯唄歐·亨利這個筆名,也是最近才開始變火的。”

他對陸時眨眨眼,

“看來,關小黑屋確實有助于創作。”

陸時打個寒顫,

心說,

這事兒可不能在歐洲傳播開。

要不然,那些狂熱粉絲,說不定真會七搞八搞,想盡一切辦法把自己關小黑屋。

他正想著這些,那邊又結束了一局,

起哄聲再起,

“小丑牌在哪里?快洗到牌堆里面去!”

“哈哈哈哈……”

“學豬叫!再一次!再一次!”

歐·亨利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他一揚手,

“不行!不來了!”

開始耍賴了。

古德曼嘀咕道:“輸不起的人可不適合上牌桌。這位大師,八成爛賭。”

事實確實如他所說,

1902年,歐·亨利成為職業作家,創作了上百篇優秀的短篇,名利雙收。

但同時,他也開始揮霍無度,

爛賭、酗酒……

寫作的勞累與生活的無節制使他的身體受到了嚴重損傷。

他最后的死因便是肝硬化。

外面的歐·亨利很不爽,

“你們這幫小子,不會是聯合起來搞我吧?我玩牌這么久,可從來沒輸得這么快過!”

現場為之一靜,

隨后,爆發出哄堂大笑。

有個學生吐槽道:“‘從來沒輸得這么快’?意思是,你總是輸唄”

其余人笑得更大聲了。

歐·亨利這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拿起旁邊的威士忌灌了一口,悶悶地不說話,

他上牌桌,輸錢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被一幫學生如此恥笑,讓他覺得很沒面子。

有學生嘆氣道:“大師,我們確實沒作弊。伱輸得快,是因為你以前沒玩過德撲,根本不懂策略。而且,如果不是你自報家門非要摻和進來,也不會有現在的麻煩啊。”

旁邊人附和:

“對啊!你的牌技,簡直跟你寫的一樣幽默。”

又是一陣安靜。

隨后,

“哈哈哈哈哈哈!”

又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笑聲。

更多的包廂門被打開,

乘客們好奇地看去,很快便有人認出了歐·亨利。

因為他當下就住在紐約,接受過不少采訪。

歐·亨利臉紅,

也不知道是因為羞恥,還是因為飲酒,

他說道:“那是我的寫作風格。你們是哪所學校的學生?”

學生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哥倫比亞大學。”

語氣帶著傲然。

顯然,他們為自己的母校感到光榮。

歐·亨利擺擺手,說:“你們不懂創作,才會說出那種話。我不怪你們。”

學生們聽了,面面相覷。

終于有人忍不住道:“先生,我們雖然不是學文學的,但并不意味著不具備鑒賞能力。若論短篇,你比之愛倫·坡如何?比之契訶夫如何?比之莫泊桑如何?”

“嘖……”

陸時咋舌。

旁邊的古德曼不解道:“陸爵士,怎么了?”

陸時說:“那幫學生舉的例子,都不是一般人。坡是現代通俗兩大派系——偵探和恐怖的開山祖師;至于莫泊桑和契科夫,還要我說嘛?”

古德曼好奇,

“比你還厲害?”

陸時:“……”

直接被對方的話給干沉默了。

無聲的回答也是回答,

古德曼尷尬地看向窗外,低聲道:“今天怎么這么熱呢”

在現代有個說法:

歐·亨利、契訶夫、莫泊桑是世界三大短篇巨匠。

但這個說法在美國都幾乎無人提及,

所以很有可能是其他國家杜撰的。

退一步講,即使單論美國文學,歐·亨利的地位也應該不及馬克·吐溫才是。

馬克·吐溫是美國文學的開山鼻祖,將英語文學分成了審美和氣質迥異的英國文學和美國文學,

他對美國文學的貢獻類似于魯……陸時對白話文的貢獻。

另一邊,歐·亨利正被圍攻。

學生們各抒己見,

“先生,你的創作,有諷刺、有批判嗎?”

“嗯,確實沒有現實主義揭露與批判性質的作品。”

“就算不說內核,只去研究創作,研究敘事學,那也該是亨利·詹姆斯更有看頭。”

“還有馬克·吐溫大師。”

“歐·亨利先生,你覺得自己的作品最大的創新在哪兒?是那些結尾嗎?”

歐·亨利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是踢到鋼板了,

眼前這幫學生能說起英籍美裔家亨利·詹姆斯,很有可能就是文學院出身。

而且,對方人多勢眾,

自己就算能解釋,也是百口莫辯。

他無比郁悶。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你們都是哥大的學生?”

那幫學生正圍攻歐·亨利,都在興頭上,

有人頭也不抬道:“對,我們……唔……!#¥……”

后面的話變成了亂碼,

因為,有同學捂住了他的嘴。

他向上翻眼珠,便看到一個東亞人朝這邊走來。

小伙伴們慌亂地收拾紙牌,隨后老老實實地立正站好,恭敬道:“陸教授。”

被捂住嘴的學生這才反應過來,

來人竟然是陸時!

他也蹭的站了起來,盡力貼著包廂門,筆直的身姿像一塊三合板。

陸時笑笑,

“看來,你們認出我來了?”

立即有人回答:“當然!你是我校的陸時教授。”

陸時擺擺手,

“掛名,掛名而已。”

他看了一眼歐·亨利,隨后說道:“你們不要小看了‘歐·亨利式結尾’,現在的故事類雜志,十篇里有六篇是這種風格。它好學,也不需要很高的藝術悟性,是廣大從業者的福音。”

所謂的“歐·亨利式結尾”,簡單來說就是反轉,

出乎意料的結局,使讀者感到意猶未盡。

比如《麥琪的禮物》、《警察與贊美詩》、《最后一片常春藤葉》,都是類似的設計。

但現在這個時點,這些作品都還沒出現,

歐·亨利的作品只是因意外性和別出心裁的解決方式而為人所知,卻還沒有被冠上“歐·亨利式結尾”這樣的大名。

而陸時說這話,無疑是一種認證,

他將歐·亨利視作大師。

歐·亨利十分激動,

“陸教授,你……”

后面的話說不出來了。

以陸時現在在文壇的地位,他一句“歐·亨利式結尾”,可能比任何文學獎都好用。

當然,陸時也不是高抬了他,

像《讀者》、《意林》、《故事會》,哪個不是歐·亨利的門徒?

甚至連三到五章一個小高潮的網文也在模仿。

人家喂飽了無數從業者,是祖師爺。

有學生說道:“教授,我總覺得通俗的影響力和文學評價不一樣,怎么能……唔……!#¥……”

變成亂碼是因為又被捂嘴了。

原因無他,陸時也是通俗作家出身,且很多作品也有“歐·亨利式結尾”的影子,

飽受歡迎的《朝聞道》就算比較典型的例子。

陸時笑,

“你說的沒錯,文學類型的評價不一樣。但我認為,通俗文學和嚴肅文學都是文學,通俗文學里有精品、嚴肅文學也有爛作。”

他又轉向歐·亨利,

“不過,認賭還是要服輸的,你不能耍賴。”

歐·亨利大笑,

“好好好!”

剛才那句“歐·亨利式結尾”已經給足了面子,他又怎么會怕再學一次豬叫?

只見他“哼哼唧唧”地用鼻子將那張小丑牌拱了出來。

現場的氣氛又變得輕松。

陸時擺擺手,

“那就這樣了。”

說完,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包廂。

沒想到地,歐·亨利竟然放下撲克,跟了過來。

他十分恭敬地對陸時剛才的解圍之舉表達了感謝,之后詢問道:“陸教授,你贊同我那種方式?”

陸時點點頭,

“我讀過你的作品,故事的結尾往往以一個獨特而令人印象深刻的轉折點結束,都讓人難以預料。我十分喜歡。不過,這種比較適合短篇寫作,或者戲劇。”

歐·亨利不解,

“短篇啊……”

陸時說:“當然。篇幅短小精悍,才能通過簡明扼要的措辭來避免過多鋪墊,留給讀者更多的想象空間。拖拖拉拉、戰線過長,會導致那種結尾的沖擊力減弱。至于戲劇,因為是一幕一幕呈現的,相當于短篇集。”

歐·亨利沉吟道:“那,若我想寫長篇呢?”

陸時皺眉,

“那就只能讓結構盡量松散一些了。”

歐·亨利震驚。

他在洪都拉斯開始寫長篇《白菜與國王》,

正如陸時所說的,那是一部結構松散的政治諷刺,

有時候,他甚至將之視作短篇集。

但《白菜與國王》尚未出版,不可能在市面上讀到,

陸時能說出那種話,只能說明他的寫作功底深厚,從的敘事到結構,無一不精通。

歐·亨利躬身,

“陸教授,我真應該進哥倫比亞大學,聽聽你的課。”

陸時:???

“什么意思?”

歐·亨利低聲道:“你說的話讓我茅塞頓開。下部作品的序言我已經想好了,一定要在開頭致謝你的指點!”

說著,他握住陸時的手,

“感謝!萬分感謝!你就是我寫作路上的導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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