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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姻的事陽筠也聽明白了幾分,想到周氏兄弟看自己的眼神,一個不夠坦蕩,一個太過霸道,一時有些惶然。更何況還有高氏橫在那里,她今天能說出自己“擅歌舞,堪比舞姬”的話,難保以后不會再做些別的事情。
嫁不嫁周氏兄弟,憑今日一面本來無從談起,可若讓高氏再惡心一次,壞了自己名聲,就實在劃不來了。雖然從前沒想過嫁人,卻也沒想要不嫁,如今既然有人提起,陽筠還是有些動心的。
陽筠遣了所有侍女,只留印兒一人,正要印兒找那件純白的細纻舞衣出來,陽筱來了。
“姐姐把人都遣下去做什么?”陽筱眨著眼睛問,也不等陽筠說話,把身邊的人遣了個干干凈凈,“我今日仍宿在姐姐這里,自然有人照料,你們都回去吧。”
“本來想找白纻舞衣出來,你來了就算了。”陽筠笑著點了點陽筱的額頭,又把印兒剛拿給自己的一碗熱羊乳遞給妹妹。
“又不是小孩子,總吃這些,怪膩的。”陽筱一邊嘟囔著,一邊伸手去接羊乳,熱熱地喝了起來。姐姐拿舞衣出來從來只留印兒一人,陽筱是早就知道的。
“方才宴上那樣拘謹,分量又都小得很,你哪里吃得飽?可是現下天都晚了,又不能給你別的什么吃,恐積了食,正好有一碗這個,你就喝了吧。”
陽筱聞言立刻停了下來:“姐姐不是沒得喝了?”
“我本就不餓,要真想喝了讓人再熱一碗來便是。一碗羊乳而已,你操的什么心?”
陽筱不再多言,安安靜靜喝完羊乳,接過印兒遞來的帕子,擦了嘴角才問道:“姐姐是不是因為聯姻的事苦惱,才連羊乳都喝不下的?”
陽筠從未想過與妹妹談這些,雖然自己也才十一歲,可妹妹畢竟只有九歲。連她自己都還沒理清的事情,就算說給別人聽,又有什么益處?更何況是年齡尚幼的陽筱。
“哪里聽來的混話?印兒出去,把方才跟著二王主的人都叫進來,我要好好問問!”陽筠佯怒道。
“倒不是聽跟著的人說的,”陽筱把帕子遞給印兒,順勢拉住她的衣袖唯恐她真去叫人,繼續對姐姐說道,“方才我拉著陽楌問的,就問他魏國國主來干嘛,陽楌就說了‘聯姻’之類的話,又說白日里所見,魏國兩位公子都是人中龍鳳……”
陽筱說到這里,忽然閉緊了嘴巴,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下,露出了促狹的笑來。
“陽楌可是還說了什么么?”陽筠瞪著妹妹,問。
“我說了姐姐別怪我——我也只是聽說的,可不是我自己起頭說的。”陽筱揚了揚下巴,“陽楌說那兩位公子其實都尚未訂親,咱們這里只有姐姐年齡上合適,看樣子,要把姐姐許給魏國世子呢!”
“都未曾訂親?”陽筠面上微怔。
“倒是兩個都未曾訂親。姐姐問他們‘兩個’做什么——莫非姐姐看上的是二公子?”陽筱瞪著眼睛問,繼而自言自語道,“也難怪。我饒是年紀小,也是分得出的,那二公子比他哥哥是要強些。別的不知道,氣度就擺在那里呢。說起來,兩人都比陽楌可強了好大一截呢!只是做哥哥的不議親,怎么會輪到做弟弟的?這下子可麻煩了……”
陽筠本是順口一問,但聽陽筱這么一說,忽然想起了周繹直視自己的樣子,一時有些尷尬,臉也不禁紅了。陽筱看見,更相信姐姐心儀魏國二公子,便開始自言自語說要給陽筠想法子,可她哪里有什么辦法?
陽筠白了陽筱一眼:“早知道就不給你吃東西,省得你有力氣胡說八道。不過是你問的問題沒羞,可不是我有什么心。現在又嘰里呱啦說個不停,你總共也就讀了《女誡》、《女論語》,你倒說說看,把‘婦言’讀到哪里去了?”
“喏!”陽筱摸著肚子,咧嘴笑著,連姐姐吞了她讀過《列女傳》的事也不爭辯,“就著方才那碗羊乳進了肚子了!”
“別賴我的吃食,你分明早就丟了。”陽筠又好氣,又好笑,“估計明兒也不能亂跑了,你就還留在這里,吃了飯先念一遍《女誡》再抄經。”
陽筠說完,不理會陽筱唉聲嘆氣,讓人拉著她去盥洗,自己也由人服侍了,亥初就與妹妹一起躺下打算休息。陽筱雙眼忽閃忽閃,也不知道她想些什么,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陽筠竟難以入眠,耳中似乎還能聽到“翡翠群飛飛不息,愿在云間長比翼”的唱腔,眼前更不時晃過周繹那毫不遮掩的眼神。
接著,每次想到周繹,陽筠心都會跳漏了一拍般,忽然就“咯噔”一下,讓她渾身不舒服,越發心煩意亂,要說是輾轉難眠,卻又因妹妹睡在一旁無法翻來覆去。
直過了子正,陽筠才漸漸睡著,寅正時分陽筱就爬了起來,陽筠竟然絲毫不知。侍女服侍陽筱洗漱穿衣畢,陽筠才迷迷糊糊醒來。
看見妹妹早就穿戴好,陽筠不禁臉上一熱,忙起床收拾妥當,與陽筱用了早膳后,果真催著她讀《女誡》。陽筱渾不在意,既然是讀,讀便罷了,又不是要她抄寫,有什么難的,因此逐字讀了一遍,卻半點沒放在心上。
二人凈手畢,剛要鋪紙抄經,夏忱又來了。
“夏監丞好早!”陽筱笑道。夏忱是司禮監的右監丞。
“哎喲,奴婢可不敢當!可不敢當!”夏忱笑著,連鞠了幾個躬,才繼續說話,“奴婢是來傳話的。國主叫王主巳初攜琴去水榭呢!”
“攜琴去做什么?我也去得么?”陽筱追著問。
陽筠心里也正納悶,卻不好問,莫不是高氏又說了什么,非要她在眾人面前獻藝不成?
“魏國國主今日入宮與國主議事時,提起魏國兩位公子不便參與議事,未免無聊,國主便教大公子作陪,又隨口問兩位公子的喜好。據魏國國主說,二位公子擅長的竟是騎射與音律,且都撫得一手好琴。可惜大公子于音律上一竅不通,便請國主示下,拉了二位王主作陪。”夏忱說得順理成章、坦坦蕩蕩。
然而經過昨日一事,任誰都聽得懂,所謂周氏兄弟“無聊”“擅長音律”并無所謂真假,只是見陽筠的借口罷了。
陽筠心中恥笑他們竟然安排了兄弟倆人同來,口中卻不能分辯。這是她眼下唯一的明路,倒不是因為這條路是什么陽關大道,只是她還沒看到其他出路而已。
“陽槿去么?”陽筱又問。
“國主沒有提起,想必三王主這次是不去的。”夏忱保持著進門的笑容。
陽筠應下,夏忱自去回話不提,這邊陽筱卻又發起呆來。陽筠叫了幾聲,看她還是不時出神,便自去收了抄經的宣紙并經卷,張羅二人穿戴妥帖,帶著陽筱朝水榭去了,自有印兒并幾個侍女抱了琴、端著香爐跟著。
陽氏一族多出心思靈巧之人,數代下來,把整個王宮打造的精巧雅致。水榭凌波而建,就建在王宮東南角的一片占地約十二畝的大湖上,高出水面二尺有余。湖水是引外頭河水蓄的,人為改變了地勢高低后,河水竟自西南流入,自東南緩緩而出,好像只在此地轉了個彎一般。
那水榭又叫“聽水榭”,本是個丈五見方四角涼亭,四周都有糊了綃紗的鏤空格子,可以略擋些風雨。而四門處透雕的掛落卻不是常見的四季如意,乃是《牛郎織女》、《孟姜女》、《白蛇傳》與《梁祝》四個民間傳說,門前各有一座石橋通向岸邊;橋也參照了這四個故事,建得十分巧妙。
東門《牛郎織女》對著的是一座寬窄不一的石橋,橋身略平,并無護欄,橋面用淺浮雕刻了一百只喜鵲圖案。因無護欄,橋面又不平,很少有人從這座橋上走,雖然是淺浮雕,喜鵲圖案竟難得沒什么殘損。
南門《孟姜女》對著的橋則修成了長城形狀,十分寬闊,護欄也有三四尺高,只是高低起伏頗大,最高的臺階竟有二尺三分,走這座橋的人也不多。
西門《白蛇傳》對著的是一座最平常的橋,正是仿照斷橋而建,因西邊挨著宮墻,許多人也就懶得繞路了。
北門《梁祝》對著的是一條蜿蜒小橋,護欄的欄柱和腳下的橋面皆用浮雕刻著形態各異、深淺不一的蝴蝶,每隔三尺又都有兩處透雕的蝴蝶左右相對;和其他幾處不同,這座橋并不是直直通向岸邊,反而在水上折了足足十八彎,因走起來有趣又不費力,反倒走的人最多。
陽筠幾人走到湖邊時,遠遠便看見了正往這邊張望的陽楌。陽楌也瞧見了她們,使勁兒招了招手,示意她們過去。幾人從陽筠住處而來,離北面“蝴蝶橋”本是最近,但陽筠偏繞湖走了一陣,從西面的“斷橋”上去了。
周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痛了一下,卻說不出為何。君子聚義堂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