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要跟著進去,被陽筠輕聲攔住,說不需要人侍候。墜兒在旁見了,不免在心中暗嘆。
娘娘如此患得患失,于人于己都不利,少不得要尋個好時候勸上一勸。
陽筠獨自進了書房,靜靜地站在書案前,盯著武承肅的字看了許久,心中敬佩憐愛之意尤盛,竟不自覺地用手指在桌案上臨起他的字來。
待片刻后回神,她忍不住自嘲一笑,立即告誡自己不許去碰焦尾琴。雖然努力克制,陽筠終還是忍不住往墻上望了過去。
看著墻上的三張琴,她憶起無數往事,心中不免感慨,又有幾分不安。
這一路許多身不由己,自琴伊始,不知要由何而終。
陽筠呆立了半晌,分明沒做什么,竟覺得乏累異常。這倒也奇怪,剛才她還全無睡意。
她在書架上翻來翻去。卻找不出一冊可心的書籍來,最終拿了本《山海經》在手。
陽筠回到內室,斜靠在床邊翻看《山海經》。不過隨手翻了幾頁便覺讀不下去。她索性將書往枕邊一擱,直接倒在床上歇下了。
睡了不到半個時辰,陽筠便又醒來,睜眼卻不見武承肅,直到八鳳殿里吩咐了晚膳,也不見他人來。
人不來就罷了,連個訊息也無?
陽筠有些憋悶。
也不知起居院的人想些什么。論理太子殿下每日宿在哪里,起居院需遣人來報與太子妃的。今日不知為何竟然遺漏了。
她覺得武承肅八成宿在了宜秋宮,有心問墜兒幾個是否聽說,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神使鬼差般,陽筠竟又去了書房。一邊看著武承肅的字,一邊用手在桌案上認真比劃起來。
“當真覺得好看么?”
陽筠嚇了一跳,抬頭去看時,果然看見武承肅站在書案那邊,正笑著看她,她竟也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不待陽筠答話,武承肅便吩咐丁鑫磨墨,一邊擼起袖管,一邊走過書案這頭來。
“既然這么喜歡。我再幫你抄一卷。”
“天色暗了,殿下莫要抄了,仔細傷了眼睛。”陽筠說著。把本來放在書案中央的經書收在一旁。
武承肅站在那里看著她笑。
“怎么,這會兒倒知道傷眼睛了?”
陽筠會心一笑,小心翼翼地收著武承肅抄的經,也不抬頭看他,只輕聲問道:“這么晚,殿下怎么過來了?”
見陽筠這話問得有幾分醋意。武承肅心頭一熱,直言想來看看她。陪她一同用晚膳。
“左右都是一樣的份例,便不提前吩咐,直接用你那份也無妨。”武承肅說著,粲然一笑,“說來也奇怪,分明不合我的脾胃,但我倒真想吃你愛的那些菜了。”
一席軟語,把旁邊的丁鑫和珠兒尷尬得不行,二人微一對視,均悄悄退到了門口。
陽筠倒忘了尷尬,只覺十分欣喜。
想起當初有意慪他,她便忍不住笑,難為他還記得當初那餐逐客的飯。
正在高興的時候,忽然聽武承肅說晚上不宿在八鳳殿
陽筠聞言一怔,收著經文的手也明顯頓住。
他應該不會宿在宜秋宮吧?她總覺得武承肅不會這般戲弄她。
心念微轉,她終于還是問出了口:
“殿下可是要回崇仁殿么?”
武承肅挑了挑眉毛,笑道:
“你倒聰明得很。我不好連著幾日都在你這里,連累你被人忌憚;可別處我又不愛去,便只能回崇仁殿了。”
陽筠的目光斜睨過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說得輕巧,才剛去了宜秋宮,連晚膳都不在那邊用,也不知他怎么打發了衛良娣。
武承肅卻似看懂了她的心思一般,講起方才宜秋宮的事來。
衛良娣病得不重,但確實需要靜養。但凡生病總要靜養為宜,養好了才有力氣折騰,何況可以托病避見陽筠,衛良娣覺得這場病倒值得——待那個狐貍精能好好走路了,再去給她問安也不遲。
當聽說太子殿下來探病時,衛良娣愈發覺得自己病得好了。
“我看著可夠憔悴?”衛良娣急急問香草道。
秀菊出去迎武承肅進來,把香草留在衛良娣身邊照料。
香草最喜歡抓尖賣乖,忙笑著答道:
“看著就讓人生憐!”
衛良娣信以為真,抿嘴笑了半天。
待聽見外頭聲響,知道武承肅就要進來,衛良娣才費力收了笑容。她斜斜靠在枕頭上,做出一副慵懶的模樣。
見武承肅進來,衛良娣一邊掙扎著要起身,一邊說著“妾身失禮了”。
香草則站在一旁,虛扶著衛良娣。
武承肅幾步走到床前,將衛良娣輕輕按住,并不教她起身。
“快躺下!”武承肅這才想起來說話,“你在病中,不用守這些虛禮。”
衛良娣卻不肯,執意起身給武承肅行了禮,之后便垂首站在一旁,一直縮著肩膀,似乎很怕冷的樣子。
武承肅倒覺得她是真冷。
才剛問了醫官,衛良娣確實病了,雖然不甚嚴重,也不至于不能出門給陽筠問安,但這懼冷怕風卻是一定的。
“既然病著,就好生將養,”武承肅哄著衛良娣回床上躺了,柔聲道,“聽醫官說你不能見風,怎么還要站在地上?再受了涼又要多病上幾天。”
衛良娣笑得十分靦腆,再三解釋自己病得厲害,故而不能去八鳳殿給陽筠問安。
“幸好太子妃殿下寬和,未曾責怪妾身,反而囑咐妾身好生休息,免了妾身病中的問安。妾身心中實在惶恐,卻真怕過了病氣給人,反倒不美了。”
“正是此理,難得你通透!”武承肅說著,朝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有些怪異,衛良娣看在眼里,忽然覺得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