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謀天下

第一四六回 恩卓殊

陽筠雖不會時常作嘔,但食欲總是不佳,看什么都沒胃口。偶爾她也會忽然嘴饞,可下午才吩咐了膳堂準備,晚膳時端上來她卻未必吃得下,有時聞著味道便覺難受,若不拿走,立即就要吐出來。

這一日她又覺反胃,墜兒拿著膳堂根據時新材料擬好的單子,逐樣問陽筠是否要吃,陽筠卻一直搖頭。一張單子上總有百來道菜和點心,墜兒足念了六七十,陽筠竟連頭也懶怠搖,干脆不說話了。

墜兒幾個心中著急,正擔心她晚上又吃不好,陽筠卻忽然想起一道點心來。

“如今快入八月,不知還有牡丹沒有,”陽筠眼睛一亮,問墜兒道,“那牡丹餅,可還能做?”

雖已入秋,牡丹花早已經凋謝,陽筠還是存了一絲希望。前些日子她嘴饞,要過兩次牡丹餅吃,膳堂里有兩個機靈的,或許存了些花朵也未可知。

墜兒聞言忙去膳堂問,果不其然,制點心的李春奎特意曬了好些牡丹花,用厚紙層層包了,妥善地收在膳堂的柜子里。見有牡丹花,墜兒便吩咐李春奎做些牡丹餅來。

“只是這花曬干了,味道怕不及新鮮的香甜。”李春奎笑道,“別娘娘吃了不喜歡,再怪罪奴才不用心做。”

墜兒只說“你有心曬了這些花,娘娘只會賞你,哪里還會怪罪”,囑咐李春奎盡快做好餅食,轉身回正殿去了。

陽筠聽說有牡丹餅,也不管是不是曬干的,味道會不會有變,十分痛快地把余下的菜定了,便只等著晚膳。

那李春奎手藝倒好,用的雖然是曬過的干花,入口卻仍舊是一股清甜,牡丹的香氣竟絲毫未減。陽筠足吃了三塊才罷,又教牡丹餅勾起食欲來,吃了好些菜。

陽筠特意叫了李春奎進正殿,賞了他兩枚金瓜子,又教珠兒過去,賞了膳堂其他幾位廚子各一個有五兩銀的荷包,打雜的幾個內侍各一個二兩的銀錁子。

待珠兒一走,吳百豐與黃福泰便圍了上來,問李春奎得了什么賞賜。其余幾個打雜的也都往這邊湊,獨加喜仍在默默做事,一面清點盤子,一面把陽筠多吃了幾口的菜悉數記在心里。

“兩枚金瓜子。”李春奎大方笑道,絲毫沒有張揚的意思。

眾人聞言不禁咋舌。李春奎輕描淡寫的這兩枚金瓜子,足夠他們羨慕個把月了。

那金瓜子指的是碎金,沒有固定模具形狀,亦無具體的重量要求,基本上一枚就有近一兩重,而一兩金可換十一兩銀,如今除了皇親貴胄還可用這個賞人,旁人可是見也難得一見的。

吳、黃二人打定了主意,從此多用心做事,竭力討好太子妃。想著太子殿下的賞賜往往更為豐厚,二人恨不得摩拳擦掌,當真是躍躍欲試,只盼著武承肅再來八鳳殿用膳。

是日晚,武承肅定了宿在宜春宮,但心中卻時刻惦記著八鳳殿,晚膳前后都教人來問。

聽說陽筠吃了不少東西,又沒嘔出來,武承肅心下大安。

陳良娣抱著女兒在旁,看到太子臉上難掩的關切,心中不禁微微發酸。做不做太子妃的有什么要緊?若何時也能得太子殿下如此憐惜,那便知足了。

想起武承肅近幾月的居宿,陳良娣愈發覺得難受。正月幾乎一月武承肅都宿在八鳳殿,自那以后便冷落了眾人。

眼瞧著太子還是如從前一般輪流宿在各宮,各宮各殿不過二月時間便能等著一回,可一旦留心,便會發現問題。就拿陳良娣自己來說,選的都是什么日子?旁人不知道,她可十分清楚。

打從除夕之后,太子總共來過四回,一次是女兒染病,另外三次則是例行過來,卻都落在她的小日子上。第一次如此時,陳良娣就覺得奇怪,卻因礙于面子,不好跟旁人打聽究竟。

如今堪堪是第三回,哪有這么巧的?太子殿下顯然是掐準了日子來的。陳良娣自問并未行差踏錯,其父也效忠于東宮,殿下斷沒有厭棄她的道理。直到前幾日有個昭訓來探她的口風,陳良娣才恍然大悟,原來各宮的遭遇竟是一般。

也不知衛良娣那個狐媚子是否也這般倒霉。

陳良娣在心中想著,忽然覺得有些暢快,服侍武承肅更衣盥洗畢便一同歇下了。

倏忽半月過去,陽筠的胃口竟然見好,不僅腹部可見隆起,胳膊也圓了一些。不過她仍舊時常念著牡丹餅和梅子茶,偶爾還想吃寒瓜,卻因過了季節不得不作罷。

中秋宮宴那日,武承肅特意讓人準備了乘輿,一路抬了陽筠往皇宮去,將要到宮門時才落輿,陽筠下來,由珠兒小心服了,自己走路進去。

剛進宮門,便有內侍帶著十余個力士過來,照樣抬了一架乘輿,躬身請陽筠上去。乘輿上頭鋪了墨色的軟墊及靠墊,似乎都是特意為她準備的。

陽筠身子不動,稍稍轉過臉望了武承肅一眼,便又將臉轉了回去。

“誰派你們來的?”武承肅問為首的內侍,語氣十分平淡,卻透著一絲寒意。

那內侍不敢撒謊,說是皇后娘娘特意請了陛下示下,言太子妃殿下如今勞累,怕不能走太多路,陛下才派了他們來的。

陽筠聞言,立即抿了抿嘴唇。無論怎么看,這乘輿都不好坐上去。

武承肅也是一般心思,他只說醫官讓太子妃多走,又說在皇宮坐乘輿不妥,讓他們安心在后頭跟著,不必立時回去復命。眾人見太子殿下開口,又似乎不是什么大事,自然都要依從。

一行人便往大殿走去。

眼瞧著沒人留意時,武承肅沖著陽筠揚了揚嘴角,豎起左手食指,左右晃了一晃。陽筠略一思忖,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錢皇后開口替陽筠要乘輿,武岳想是不好當眾駁了她的面子,只得答應下來。但一來此舉太不合規矩,二來抬乘輿的力士未必可靠,錢皇后說得越多,武岳便越不能安心。他雖有意抬舉陽筠,卻不是這么個抬舉法。

武岳吩咐魏世杰去辦,魏世杰深知皇帝用意,便只讓人抬了一架乘輿來。武承肅就在旁邊,陽筠自然不能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