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謀天下

第一五零回 張聲勢

聽說八鳳殿出了這樣大的事,衛良娣竟不覺痛快,更多的是擔心和害怕。

反正陽筠如今還好好的,不過需要多休息些時日,有什么值得高興的?反倒是那個惹禍的李奎喜,讓衛良娣放不下心來,她總覺得父親暗地里會有什么行動,明著卻教她稍安勿躁,不過是怕事發了牽連她。

若果然是父親做下的,那個李奎喜必定已經被滅了口,便是錢氏或其他什么人指使的,李奎喜也是難逃一死。衛良娣實在不懂,現在這樣滿宮里翻,還有什么意義?左不過翻出一具死無對證的尸體來,還能教他開口說話不成?

陳良娣、段良媛等人心中卻如明鏡一般,太子殿下這樣,不過是做給活人看的:任憑是誰,只要敢打八鳳殿的主意,他就是把天都反過來,也絕不會姑息縱容。

段良媛那里倒還好,見丁鑫帶了人過來說太子殿下旨意如何如何,便配合著讓人在延芳殿搜檢一番,心中只盼沒人陷害于她,卻十分希望丁鑫能在別處找到活口。

陳良娣等人自然沒那般大方,她們都是打心眼兒里嫉妒陽筠的。

雖不敢對丁鑫多加阻攔,甚至連風涼話也不敢說一句,但陳良娣心中實在不忿。有心要詛咒陽筠,卻又覺得陽筠腹中的孩子無辜,不得不先咽下這口氣,惟愿陽筠登高跌重,回頭生個女兒被帝后嫌棄。

丁鑫慣會的就是察言觀色,這些人強自遮掩的心思哪能瞞得住他?見眾人均不是幕后黑手,似乎全不知情,他這才視而不見罷了。

待查到右春坊時,丁鑫幾人照例要連內室也看一眼。

徐昭訓一面假意配合著讓眾人查,一面悄悄掐了璟哥兒一下。

璟哥兒受不住疼,哇哇大哭起來,他雖年幼,也知不可指責生母,任憑別人如何哄,只是哭個不停。

“公子想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這才哭個不住,諸位只管翻便罷了,翻完了才好哄公子。”徐昭訓笑著對丁鑫解釋,接著一臉關切問道,“說來也是,太子妃殿下可是不好了么?怎么太子殿下命你們連夜到各宮各殿里頭翻?”

言外之意,是想指責丁鑫等人嚇著了公子,懷疑他們拿著雞毛當令箭,武承肅未必就讓他們連內室也搜。

武承肅才剛吩咐下來,丁鑫心中便已明了,情知武承肅有意讓眾人難堪,如此才能讓她們忌憚八鳳殿。而真正要查的并非各人內室,此舉不過敲山震虎,待虎出了洞才好找。

丁鑫將人手分成兩撥,一撥人少些,跟著他各宮各殿里搜檢,另一撥人數多的,此刻正在東宮各處水井、池塘、假山之類的地方查著。

見徐昭訓仗著生了公子便有意為難,又咒陽筠不好,丁鑫心下不齒,卻礙于身份不好還口。徐昭訓好歹也是個主子,她可以自己不尊重,丁鑫這等下人卻不好多說,便是魏世杰也不能明著與她爭執。

但要丁鑫低聲下氣去解釋討好,他既不愿,更覺徐昭訓不配。

左右徐昭訓不受寵,他自己又頗受太子殿下信任,明著跟她說自是不成,繞著圈說兩句卻未為不可。

丁鑫打定了主意,先堆起了一臉尷尬。

“昭訓可不知方才太子殿下動了多大的氣!”丁鑫笑得勉強,似乎也并不情愿來各宮里翻,“連二位良娣的床下都教人翻了,說是怕賊人趁人不備溜了進去,偷偷藏起來也未可知。”

丁鑫說著,“哎唷”一聲,問屋里的內侍們可檢查過床下不曾。

眾人于二人對話聽得真切,更有人瞥見了徐昭訓掐璟哥兒,心中均憋著一股氣。如今見丁鑫這般問,情知丁鑫留了后手,太子殿下未必會怪罪,自然都不嫌事兒大,紛紛說著“尚未查驗”。

“糊涂東西!還不快查呢?”丁鑫罵道,“沒聽見公子哭了么?快些查完,好去別處。耽誤了太子殿下的事,看誰挨板子!”

眾人得了令,愈發來了精神。雖在其他宮殿不過簡單查看,在徐昭訓房里卻翻得認真,連凈室和浴桶也不放過,更別說衣柜、床下這類真能藏人的地方。

徐昭訓恨得牙癢癢,但丁鑫說得都是“太子殿下”如何如何,她也只能受著。卻不知眾人本無心輕賤于她,是她先自輕自賤,才引得別人看她不起。

待丁鑫一行往楚奉儀從前的殿里去時,徐昭訓的恨意忽然減了七八分,生出了許多害怕來。

起初她宣揚自己害怕,甚至還故意裝病,請了醫官來瞧,不過是為了謀個好去處,離開這個代表低階的右春坊,后來竟是真的害怕了——有那么幾次,她在楚奉儀的屋子里看到了光亮和人影。

第一次看到異常,她還敢仗著膽子,立即帶了幾個人進去查看。然而推門時卻什么也查不見,只有一根蠟燭燃了起來,眾人搜了一圈,也沒找出個人來。后來再有人影時,徐昭訓并不先急著進去,而是在外頭看了半天。

她倒要看看,里頭的人要做些什么。

不看還好,這一看可把她嚇了個半死,當真病了數月。

類似的事情又發生過兩次,間隔二至三月不一,但每次情形卻都是一樣。問右春坊其他的人,都說天色太晚,早已歇下,未曾瞧見過什么,而徐昭訓每次瞧見,都要病上一場。

約莫三更時分,楚奉儀的屋子里會先燃起一根蠟燭,接著便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緩緩地走到屋子正當中,拿出一段白綾似的東西,一遍一遍往上拋,但任憑如何努力,那白綾一樣的物件卻始終也掛不上去。

徐昭訓本不信鬼怪之說,因此才以這個為由去延芳殿裝可憐,想尋些好處,抬舉自己和兒子。但她做戲太足,騙人前自己須先入戲,不知不覺竟讓鬧鬼一事在心中扎了根。

見眾人進了楚奉儀的屋子,似乎燃起了燈燭,徐昭訓顧不得才剛受的那些閑氣,只匆匆瞥了一眼那些晃動的人影,忽然兩腿發軟,幾乎就要站立不住,忙顫聲叫侍女扶著回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