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揭過周綽的親事不提,剛說了沒幾句話,便有下人急忙進來,說沈舅爺來了。
那人本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只猶豫了片刻,便知瞞不得了。
方才沈舅爺怒氣沖沖站在門口,連“國主”也不稱呼一聲,嚷著要見“周道昭”,分明是來罵人的。若自己支支吾吾不肯說,萬一害得主人因此吃了虧,又或者耽擱了沈舅爺的事,一旦鬧開了,首先要收拾的豈不就是他?
因此只不過片刻遲疑,來稟報的下人就把外頭的事說了,只隱下沈兗直呼周道昭其名的事。
“奴才并不知是誰惹惱了舅爺,只是見舅爺氣沖沖的,以為在外頭遇到了大事,急著來找國主商議,不免跟著沈舅爺著急,這才慌了手腳失了分寸。還望國主開恩不怪!”
沈羽一見下人臉色不好便覺不妙,聞聽此言,心中愈發不安起來。她只說兄長許是有急事,先讓幾個孩子都各自散了,又讓周道昭避到后頭,這才讓下人引了沈兗進來。
其他人倒都罷了,只有周繹,走到門口處還回頭看了兩眼,虧了沈青英輕聲喚他,又有周綽強拉著,這才勉強走了。
周道昭倒痛快得很,并沒自恃男子身份便要強出頭,只對沈夫人說了句“好生勸住他”,便真的躲到后頭書房去了。
沈兗一路黑著臉進了正廳,剛進門,便直直的盯著引路的小廝。
小廝倒也機靈,只說要回外頭門上聽差,給沈夫人叩了個頭便走了。
沈兗這才往里張望。見廳內只有沈夫人,別說周道昭和周繹夫婦,便是一個婢女都瞧不見。
“躲得倒快。”沈兗咕噥了一句,氣呼呼地上前幾步,在沈夫人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沈夫人見他連禮都不見,情知是真的氣急了。原本自家兄長進來,就不常以國禮相見,可今日卻不同,沈夫人自覺不能落了下風。
她微微一笑,問道:
“兄長可是惹了氣來的?”
沈兗聞言先瞥了沈夫人一眼,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后,又是一聲冷笑,卻只端著不說話。
沈夫人原本心虛,如今見沈兗這樣,反倒激起她的火氣來。
“兄長好大的架子!”沈夫人嘴角一揚,不緊不慢道,“才剛見兄長氣沖沖的,以為定是受了閑氣過來,兄長不以君臣之禮相見也便罷了,怎么如今我問話都問不得,反而要受兄長白眼?”
沈兗剛想說話,便立刻覺出不妥。他今本是有理在先,若做出此等無禮之舉,怕要被沈夫人反咬一口。自己受氣事小,假如因一時意氣而連累了青英的名聲,他可就后悔莫及了。
他勉強壓住怒氣,先給沈夫人行了禮,說自己方才顧著生氣,一時間只記得兄妹,忘了君臣,正色告了罪便等沈夫人示下。
沈夫人也不耽擱,直接請兄長重新坐了,一面高聲喚婢女進來換茶,一面問他為何事動肝火。
沈兗剛要說話,便有婢女進來取走茶具。方才眾人皆在這廳中飲茶說話,因散得匆忙,杯盞均沒來得及收,偏只進來一個婢女,其手上雖然利索,步子卻小得很,一盞茶杯接著一盞茶杯地收拾,著實用了不少工夫。
看著婢女收了茶具出去,沈兗才轉回頭來,開口對沈夫人道:
“雖然我是臣屬,可畢竟是你嫡親的兄長,青英也是你的親侄女,從小便在你跟前長大的——你總不能因為護著兒子就偏了心,不顧青英死活罷?”
這話說得可就嚴重了,由不得沈夫人再東拉西扯地推脫。然而話已至此,她心里也有了成算:想是有人把周繹、青英不同房而眠的事說了出去,傳到了沈兗的耳朵里,沈兗這是來問罪來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這樣看來,才剛讓周道昭與周繹夫婦都躲出去,倒還真是對了。
沈夫人既知道所為何事,心中便有了幾分說服兄長的把握。她嘴上問了句“此話怎講”,腦中卻轉得飛快。
沈兗又往門口處張望了一眼,便說起青英的不易來。
“你也知道她從小就喜歡陳理,能如愿嫁入周家的門,青英高興得什么似的,就連我看著,心都跟著軟了幾分。可陳理究竟為何嫌棄青英,竟連同房也不愿?如今入門也有兩年,青英始終沒有動靜,若非我聽到消息,難道真要耽擱到明年,讓陳理借口休了青英不成?”
“兄長何出此言?青英純孝端方,周家喜歡這個媳婦還來不及,哪里舍得休了她?”
“三年無出,要么納妾,要么休妻。”沈兗苦笑道,“你自然還惦記著我們,陳理卻未必。想來他還惦記著那個高陽王主罷?納妾他必是不肯的,到時休了妻,正好落個清靜。”
沈夫人聞言不禁動氣:
“兄長慎言!若青英果真被休,以后還能做人不做?你看她性子柔和,內里卻最是倔強,倘或為陳理所棄,哪還能活到今日?何況陳理不是那般鐵石心腸的人,他與青英從小就在一處,無論如何也不會害了青英的。”
“可我聽說,陳理如今甚至不回房睡,只在三公子書房里湊合過夜,難道消息有假不成?”沈兗急急問道。
沈夫人沉了臉,低聲道:“不知這消息兄長從何處得來,可曾透露給別人?”
沈兗剛想說話,便有婢女換了新茶進來。待婢女再退出去,沈兗才又開口。
不過猶豫了一下,他便把方才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只問沈夫人道:
“我從何得知你便不消問了,我也不曾讓旁人知道,便是你嫂嫂我也瞞住了。你只告訴我可有此事沒有?”
沈夫人心思一轉,道:“確有此事。”
見沈夫人答得斬釘截鐵、面不改色,沈兗怒極反笑。他登時站起身來,也不知是要找東西砸還是怎么,往左右兩邊看了又看,半晌后才站穩了身子,看著沈夫人冷笑起來,嘴角抽得厲害。
沈夫人略坐直了身子,只等著他開口。
“既然消息是真,你又為何糊弄我,說來年不會教陳理休了青英?”沈兗咬牙切齒地問道,“即便不休,也要納妾,到時青英的臉面還要不要?”
沈夫人苦笑道:
“兄長只知道自己為難,你可曾想過,若陳理納了幾房妾室仍無所出,我這臉面又要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