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灝心中不肯服輸,說出口的話卻如同謙詞一般,只是他言語之間極力推舉武承思,分明顯出幾分小氣。
蕭裕卻滿不在乎,聞言只問武承思是哪一個。
“是寧王府上的二公子。”仇灝笑道,“世子來得不巧,承思除夕才趕回都中,沒出正月便又帶兵去剿匪了。”
蕭裕聞言眼睛一亮,追問道:
“可是智計破敵,帥兵攻下了河左城,又平了并、代兩州揭竿扎營匪患的年輕將領么?”
“年輕倒是不假,可軍功碩碩也是真話。”仇灝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笑道,“年后開朝,陛下便立即封了承思作奮威將軍,在貴家子弟中,罕有人能于少年時便得此殊榮,承思這還真是頭一遭。”
“可惜今日無緣一見。”蕭裕扼腕嘆息道,“再來都中也不知要等到何日,屆時這位二公子許還帶兵在外,恐將再次錯過也未可知!”
“世子此言差矣!”
一直默不吭聲的武承訓忽然開了口,眾人不禁看向他。
仇灝也便罷了,倒是武承知并柳克明等人心中忐忑,生怕他因心中不平說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話。武承知才想打岔,蕭裕便問起了武承訓:
“世子何出此言?可是無咎方才所言有何不妥么?”
蕭裕,字無咎,其字取自《易》中,時年十六,乃梁國國主嫡長子,三歲時就被封為梁國世子。其人雖好玩樂卻不紈绔,尚豪情但能自守,若生在普通富貴人家,倒是個難得的貴公子,生在梁國王宮里便略嫌不足了。
“倒也無甚不妥,世子此番前來沒能與承思見上一面,確實是件憾事。然匪患不過偶爾有之,承思自然不會一直在外。梁國與臨水相近,世子若不嫌我等愚魯,可常來常往,必能時常見到承思。”
蕭裕自知失言,方才實在是順了口,竟將心里話說了出來。
大燕國時常需要剿匪,究其根源都是武岳窮兵黷武,對百姓又盤剝得緊,這才走失許多甲兵,并犯科者一同成了流寇,繼而聚集形成匪患。
他哈哈一笑,揭過方才的事不提,只夸起武承訓等人來,說他們靜得下心讀書做學問,比他整日嬉鬧要強上許多。
眾人各懷心思,與蕭裕敷衍說笑一陣,便由武承知提議,一路往望江樓去了。
這一番自是好酒好菜地寬待著,幾個年輕公子醉了酒,愈發恣意說笑,竟從晌午吃到了晚上,直鬧到亥時。望江樓的掌柜張羅著換了三次席面,眾人才算酒酣食饜,各自散了。
蕭裕在臨水逗留半月有余,把能吃的,好玩的,都嘗試一遍,這才回梁國復命去了。
自蕭裕走后,不少屬國陸續遣使來朝,紛紛備上賀禮。
然眾人似乎商量好了一般,竟都不敢奉上厚禮,只有贊表國書寫得漂亮,紛紛頌揚起武岳厚德來,又贊陽筠有福,祝江山永固,與前次的贊表雖措辭不同,意思卻是大同小異。
武岳一一接了,只盼著小公子快些滿周歲,心中不禁期待起魏國的反應來。
他知道魏國在臨水必然有探子,甚至有許多傳遞消息的辦法,朝上的許多事怕都瞞不過周道昭。
陽筠生子的消息若由國書傳遞,許是需要兩個月才至,便是快馬加鞭,也總要一月有余。然若經魏國的暗線傳遞,想不足一月也便傳遞到了。
武岳倒不希望魏國知道消息便有行動,若能等到小公子周歲,才是真正的好時機。
小公子滿月時,得陛下親賜名“瑄”,至此朝廷風向如何,無論在朝在野,但凡不癡不傻的心中都有數。
璧大六寸謂之瑄,乃古時祭天所用大璧,武岳旁的字不選,單挑了這么一個字,意圖實在明顯。
錢皇后心中恨得厲害,早知如此,當初拼了與太子決裂,她也定要落了陽筠這一胎。如今孩子已經生下,武岳父子聯手,東宮里她連根針都難插進去,便是有心加害八鳳殿,也實在是力不從心了。
衛懋功心中也生悔意,奈何武承肅把宮里的內線拔得所剩無幾,他與宮內聯系無望,只能另外打起算盤來。
陽筠產子的消息先到了高陽,陽曦等人雖然高興,卻也沒覺得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直到后來陸續聽說燕皇大赦天下,并諸屬國紛紛上表獻禮恭賀,陽曦才算真的安心了。
然而眼見陽筠過得順當,陽曦卻忽然疑惑起來。
按照陽筱所言,陽筠過得應該是十分可憐的,怎么反倒會將她捧上了天?他尋思了好幾日,總算想通了一點,有了些眉目。
武岳常年征戰,早弄得民怨沸騰,如今他雖有意收手,奈何屬國蠢蠢欲動,匪患也是不斷,不能不繼續施以武力壓制。武岳雖有意安撫民心,卻找不到合適的借口。
而陽筠的昆吾后人身份恰好可以為他所用。
借著陽筠的名頭兩赦天下,逼得各屬國不得不進獻財物,一來穩定民心,二來可以充盈國庫。
這武岳,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陽曦不禁心中發寒,看來陽筠的境遇確實不佳,燕國如今不過是用得上她,這才將她捧得高高,一旦局面不受控制,那武氏父子未必不會犧牲陽筠,把她推出去擋風承雨,以求保全自己。
陽筱心中也有此猜測,可她相信武承肅會善待姐姐,如今二人有了孩子,想來那位太子對姐姐只有更加用心的。
然而她卻忍不住替陽筠擔憂。
陽筱覺得,武岳利用陽筠,斷不止這些理由——燕皇最忌諱的,分明是那魏國國主周道昭,哪曾是什么天下萬民?
想到周道昭擺布幾人婚事,成功地將姐姐送去臨水,如今又將她推去了燕國,陽筱實在齒冷。
也不知武岳和周道昭玩的什么把戲,一個點火一個看,將火越架越大,還都只是按兵不動,竟都不怕燒著了眉毛。
陽筱知道,周道昭未必會輕易被武岳算計了去,這場仗燕、魏兩國各有倚仗,孰優孰劣還真是說不清。若是姐姐知道如今天下的事,定會比她看得明白。
如此想著,陽筱愈發心焦,恨不得明日就嫁去臨水,立即見了姐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