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鳴淵

第一百四十五章 常聿的往事(三)

那本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清晨,圣醫谷一如既往的靜謐。

我居住的小木房里傳來我欣喜若狂的叫喚聲,很快引來了早起晨練的常峰。他剛一踏進屋子,我便迫不及待地拿究成果給他看。

通過半個月的不眠不休,我終于研制出一款毒藥,它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如何取人性命,而是可以讓一個正常人轉瞬之間經脈寸斷,徹底淪為廢人。

真正可怕的其實并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的活著,這款毒藥不致命,卻可以讓人痛不欲生,而且就連我,也對這種毒藥束手無策,我給它起名叫蝕骨相思,意味它的毒性,和相思一般蝕骨。

不知為什么,聽我興致勃勃的講完我的杰作后,我竟然發現常峰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的光,嘴角邪魅一笑,露出了野狼般貪婪的模樣,但也只是一晃,我心想大概是我自己看花了眼。

常峰當即便向我詢問了藥方,說是興趣濃烈,想要和我一起研制解毒的秘方,這按理說應該算是件好事,有他幫我,相信我很快就可以解了這種毒藥,但我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拒絕,我絕不允許自己沒把握解的毒就這么外傳,哪怕那個人是我最信任的弟子。

按理說我拒絕后,依常峰的性子,他就算是再怎么想要知道,也絕不會逆了我的意,可是那天的常峰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剛開始是軟磨硬泡,后來是生氣發怒,惡語相向,最后還摔壞了我的琉璃燈盞。

他對我說,如果我是真的信任他,就不應該這樣防著他,他覺得我的拒絕,是對他的不信任,我百口莫辯,但還是倔強的沒有妥協。

我和常峰冷戰了,接下來的十余天,他對我都是冷漠和疏離,表面上依舊是不溫不火,但是他看我的眼神不再那么熱切。

我心里愧疚,覺得自己這一次是真的做的有些過分了。

這是我第一次發現,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了解常峰,至少在我的認知里,他聽話懂事,溫和善良,是不會像那樣粗魯無禮。

十多天的冷戰讓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我沒辦法專心致志的研究醫理,總忍不住在想他在做些什么,如此的心煩意亂,如何能將事情妥善的處理好,于是,我決定找常峰先示好。

我還沒來得及找常峰,他卻先主動找我道歉了。

他說那天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魔怔,沖撞了我,并且他保證,以后再也不會那樣做了。

他言辭懇切而真誠,頭低垂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在等著我的審判,我本就不愿與他再僵持下去,再加上他已經誠懇的認錯了,我便原諒了他,那天的事也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但是在這之后,我開始下意識的防備著他,我不知到他什么時候會失控,也不在那么確定他已經放棄蝕骨相思的配方。

時間就這么不緊不慢的過了半月,常峰沒有再提半點有關蝕骨相思的事,關于那天發生的事,我們也很默契的只字不提。

常峰依舊潛心專研我的醫書,我也全身心的投入到蝕骨相思解藥的研制,無暇顧及其他,時間就這么過著,直到那天晚上。

晚飯的時候,餐桌上和往常一樣只有我們兩個人,我那天剛想到了蝕骨相思解藥的配方,還缺一味藥就可以研制完成。

我夾了一塊雞肉放在常峰的碗里,問:“峰兒最近在看什么?”

“峰兒最近在研究師父書房里的手札。”

“是我自己寫得那幾卷手札嗎?”

常峰點點頭,“師父說的沒錯,就是師父這些年來潛心研究的成果。”

“可是這些峰兒不是已經看過看過很多遍了嗎?”

“是看過很多遍了,但是每看一遍,峰兒都會有很大的收獲呢!”

“什么收獲?峰兒跟師父講講。”

“就是會想,師父不愧是圣手醫仙,所思所想均異于常人呢,難怪能成為圣醫谷的谷主呢!徒兒從中學到的東西可多了,但是最重要的是,徒兒之所以每天都看,是因為這樣才能時刻提醒徒兒,有很多事是不能忘記的。”

“什么事不能忘記?”

“沒什么。”常峰詭異的一笑,淡定的吃下我夾給他的菜,“師父多喝點酒,這可是徒兒親自為您釀制的桂花釀呢,是師父最喜歡的酒。”

“徒兒有心了。”

“師父的研究似乎突破了瓶頸,今天就當是徒兒給您賀喜了。”

常峰說的沒錯,蝕骨相思的解藥,我就要研究出來了,只差最好的試驗了,我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晝夜不息,潛心研究后,終于有了這樣的結果,如何能不歡喜?

我心情大好,一掃往日的陰霾,多喝了幾杯常峰親手釀制的桂花釀。

酒香沁人心脾,不醉人,人卻先自醉了。

常峰似乎沒什么胃口,也沒有喝酒,我問他為什么不喝,他只推脫說最近身體不好,喝酒傷身,他沒辦法陪我喝,我也沒有深究,只覺得他既然這樣說了,也就不勉強他。

就在我們吃得進行時,后山上突然間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天,哪怕是隔得遠,我的紗窗上依稀可以看見晃動的火光。

“峰兒,外面是發生什么事了嗎?”我放下手中的酒杯,抬頭問常峰。

常峰從容的放下手中的杯盞,站起身來說:“師父,您先吃著,徒兒出去看看。”

他的語氣和往常一樣,我也就沒往別處想過,只是沖他點了點頭。

“好,你快去快回。”

常峰走后,我有些不放心的站起身,腦袋卻昏昏沉沉的,險些就直接摔到,我慌忙的扶住桌子,才穩住了身形。

不至于啊,我的酒量不差,這才喝了一小壺酒,不至于就醉了,就算是在給我來兩三壺酒,我也不一定會有醉意,我心下覺得不好,會不會有人下藥?

我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以我對醫藥的敏銳,沒有人能在我的飲食里下毒而不被我發現的,飯菜和桂花釀里面,都沒有下毒的跡象。

難道真的是我上了年紀,不勝酒力了?

我重新坐回座位上,眼前天旋地轉的,實在是不宜行動,至于發生了什么事,等常峰回來了,我自然會知曉。

直到現在,我依舊覺得當時的自己真的可笑,我太自負了,我自以為天下沒有什么毒藥能瞞過我的眼睛,我也沒想到,常峰會是那個給我下毒的人,是我的狂妄自大,讓我和族人跌進了無限的深淵,也讓我從此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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