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五十章 是殺是留?

曇花閣是茶館最偏僻的一個雅間。茶館每一個雅間都是以花來命名的,曇花閣的對面就是幽蘭苑,隔壁是白梅館。

與其他雅間相同,曇花閣里擺著它的“主花”。它正當中的茶幾上,就擺著一盆清雅的曇花。不過,現在是白天,曇花并不會顯露她的卓雅之姿。

自然也是因為這個,來茶館的客人都不喜歡來曇花閣喝茶,清冷得過頭了。

宋易安被直接點明身份,焦急恐懼之余,腦海里浮現的只有一個想法:將赫連衣殺掉。

身處茶館,雖說周圍寂靜無人,但也不是私宅,更何況,隨從赫連衣來的還有甄昱卿。不過,沒有辦法,若不除掉這個隱患,且不說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暴露,姬姝、姬恒甚至周眉語,都會面臨危險。

曇花各距離臨街的窗子不遠,若是運氣好,或許心思縝密的周眉語會派人接應她。

打定了主意,宋易安最先要做的,就是趁赫連衣不防備的時候送他一刀。

宋易安用最放松的姿態輕笑了一聲,對赫連衣說:“赫連大人怕是自信過頭了吧。妾是東宮侍女,在曲江宴和馬場上服侍過大人。大人真的是記錯了。”

“若您說自己是其他身份也就罷了,若是宮中的貴人,在下但凡見過的,沒有不記得的。東宮,沒有您這樣的女子。”赫連衣認真地說。

宋易安:“可大人怎么會認為妾是七皇子呢?天下人都知道,七皇子是男子,且是個啞巴。”

“這也是在下想請教的問題,”赫連衣整了整衣襟,拱手一禮,“殿下能在深宮中委曲求全十多年,其毅力之堅韌,非尋常人可比。在下佩服。但是,殿下為什么要偽裝成男子呢?”

“我可沒有認同大人的猜測。大人,您如此武斷,很容易招來禍事。”

“你還不承認嗎?那好,在下再冒昧地問您幾句,”赫連衣說,“您右臂一直無力地垂著,連走路都不能自然地擺臂,難道不是因為十幾天前從觀景臺上摔傷了嗎?您的胳膊和腿粗壯得與瘦削的身材很不協調,難道不是因為纏了厚厚的紗布?”

宋易安低頭看看自己的右臂,毫無表示。

“在下初次見到殿下的時候就覺得奇怪,明明身份尷尬、飽受猜忌和排擠,明明沒有任何背景和靠山,殿下為什么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以性命威脅陛下,為什么會爽快地接受周將軍的聯姻?”

宋易安雖低眉淺笑,但笑容放在外人眼里,總是清冷的瘆人:“說起來,大人是第一個稱呼我為‘殿下’的人。”

“殿下這是承認自己的身份了?”

宋易安沒有回答,自然,沉默也是回答。

赫連衣又問:“殿下飽受十年囚禁,舉步維艱,到底是為了什么?或許這些年,殿下稍微向陛下低個頭,生活也會好過一些,至少也能做個閑散王爺。”

宋易安冷笑:“國仇家恨,哪一個不值得竭盡全力地報復?我生來就不可能‘閑散’。”

“國仇家恨?”赫連衣皺眉說道,“現在是翊朝,殿下也是翊朝皇族,何必還要生活在舊日的痛苦當中?”

“當今天下,有誰把我看成翊朝人嗎?赫連公子聰慧過人,怎么也有愚鈍的時候?”說著,宋易安手里的匕首,已經抵在了赫連衣的脖子上。

宋易安亮出武器的動作極快,完全不像是她一個有傷在身的文弱女子能夠做到的,赫連衣也沒有料到這一招。

可赫連衣非常鎮定,除了初見匕首時微弱的蹙眉,再沒有任何情感流露:“殿下確定要在這里殺了我嗎?”

宋易安將赫連衣逼到曇花閣的角落里,下巴微微揚起:“我不會給自己留下隱患。赫連公子,怪只怪你太聰明了。”

“我將殿下帶入茶館,很多人都看到了,殿下殺死我,以我父親和舅父在朝中的地位,必定會讓京兆尹和大理寺追查到底,到時候殿下的所有秘密就都暴露了。”

“你不必嚇唬我,雖說現在事情已經逃離了我的掌控,但我自有辦法擺脫殺人嫌疑。公子不妨在天上好好看著。”

“殿下十分的自信啊。”赫連衣的姿態逐漸放松,這讓宋易安沒來由多了幾分擔憂,赫連衣接著說:“殿下自信,是因為有幫手。難道所謂的忠武衛就在附近?”

“你不必套我的話。”

“看來不是了,”赫連衣更加放松,甚至臉上掛上了笑容,“想來,暗中幫助殿下、和殿下結盟的,是江夏王府的周眉語將軍。”

宋易安心臟差點漏跳了一拍,臉色一下子白了。她之所以跟赫連衣說這么多廢話,只是希望周眉語派來的人機靈一些,見勢不妙會向周眉語報告,那么周眉語就會安排信得過的人——比如李姜楠——來接應她,幫她處理掉赫連衣的尸首,而現在,赫連衣成功地引起了宋易安的焦慮。宋易安決定,馬上解決掉面前的麻煩,一刻也不能多等了。

宋易安左手發力,握著匕首刺下去。

可赫連衣用最快的速度偏轉了頭,讓宋易安的匕首扎偏了位置,且用雙手,牢牢鉗制住了宋易安的左手。宋易安一擊未中,更加驚恐,顧不上右臂上的傷,勉力調動右手,抽出頭上的銀簪,朝著赫連衣的咽喉扎下去。赫連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及時地抽出手來,用力打掉簪子,并攬住宋易安的腰身,雙手錯力,讓她被迫翻了個身,臉朝向了外側。赫連衣及時地用臂彎勒住了宋易安的脖子。

宋易安帶了傷的后背撞在赫連衣的身上,疼的倒吸一口涼氣,卻將一聲輕呼死死地壓在嘴邊沒有喊出來。

這個姿勢,看著曖昧極了,可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赫連衣握著宋易安的手上,有一把帶了寒光的匕首,而宋易安,因為右臂受到壓迫而痛苦萬分,臉上呈現出絕望的恐懼。

“我小瞧了你,你竟然會擒拿之術,”宋易安牙關緊咬,“事情敗露,功虧一簣。你殺了我吧。”

赫連衣等著宋易安的精力消耗殆盡,不再掙扎,竟松開了手,整了整衣襟,失禮致歉:“迫不得已,得罪了。在下尚未想到殺人之后如何脫身,委實不能將殿下怎么辦。”

宋易安輕哼一聲:“你是在逼我自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