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九十三章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宋易安就算是想破了自己的腦袋,也想不出赫連衣為什么會來支援她。

別說宋易安,就是赫連衣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告假回到甄府的赫連衣,聽說了趙王府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勸說自己,宋易安身邊有很多保護她的人,那個說話毒蛇又行為偏激的女孩的事與他無關,可一顆心怎么也平靜不下來,就好像救她是他的使命。

他鬼使神差地來了,連個兵器都沒有,瞞著舅舅和表哥,單人獨騎地闖了進來。

馬蹄紛亂,昭示著主人此時的急迫心情。踏碎了夜色,攪動了星辰,他舉手投足,猶如一輪明亮的圓月,逼退了黑暗和恐懼。

雖與赫連衣相識短暫,但周眉語是相信赫連衣的。

馬已經跑到了周眉語的面前。赫連衣朝著宋易安伸出了援助之手。在宋易安握住赫連衣手掌的一瞬間,周眉語抓住機會,手臂發力,將宋易安扔在了赫連衣的馬背上。赫連衣半刻也不停留,絕塵而去。

周眉語沒了宋易安這個累贅,砍殺便沒了阻礙。她左右開弓,將刺客死死地壓制住,她手下的軍士們也配合默契,應對靈活,把掩護宋易安和赫連衣逃跑作為最大的目標。

有個功夫極好的刺客,如漏網之魚一般,僥幸躲過了周眉語設置的防線,催動輕功去刺殺宋易安。周眉語的劍何曾放過一個該死之人?她在空中耍了一個劍花,用力向刺客的后心拋過去。饒是在夜色的干擾下,周眉語也能準確地擊中目標,分毫不差。

宋易安和赫連衣,就在身后綿綿無絕的廝殺和哀嚎聲中,消失在人們的視線里。

赫連衣沒有一直往大龍云寺的方向走,而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岔道口,調動馬頭,轉而往南方逃。

宋易安被顛的七葷八素,還有力氣問他:“不去大龍云寺嗎?你要去哪兒?”

赫連衣片刻不敢停留,說:“天知道路上是不是還有刺客。我學的這點拳腳,勉勉強強只能防身,可對付不了那些刺客。”

“你想好去哪兒了?”

“沒有。走一步算一步吧。”

這樣也好。宋易安松了口氣。

赫連衣已經忍了好久,此刻實在忍不住了,說:“趙王殿下,您能不能……”

“啊?”

“能不能不要摟我這么緊呀,我快被你勒死了!”雖然有點尷尬,但赫連衣還是說了出來。

宋易安也不自在,她試圖減輕一下手里上的力量,可顛簸的行程根本不給她機會,她幾乎要坐不穩而摔下去。考慮到剛剛從馬背上摔下去時的狼狽樣兒,宋易安毅然決然地丟掉沒用的臉面,把赫連衣抱得更緊,說:“我不會騎馬,這樣還安全些!”

赫連衣:“……”

狂飆了大約半個時辰,宋易安快被顛吐了,命令赫連衣停下。赫連衣估計眼下應該安全了,果然勒馬停下。

宋易安被顛簸的幾乎散架,連下馬的力氣都沒有了。被宋易安勒的肚子疼的赫連衣做了片刻的思想斗爭,直到他勸說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是世人眼中的皇子,是可以四舍五入當成男孩子的人,這才將宋易安抱下馬來。

天依然黑黢黢的,一男一女一匹馬,走在荒無人煙的野外,聽著凌亂的鳥啼蟲鳴,總覺得時間過得慢了些。

既然無聊又尷尬,索性找些話題來說。

赫連衣搜腸刮肚,總算找了一個話題。他目光不自在地四下看了看,才說:“所說你惦記著薛姑娘的安危,但沒有必要親自趕過來啊。明知道朝堂上有人要報復你,如今遇到險情,可吃了苦頭了?”

宋易安說:“我知道有人會報復我,但這次下黑手的是誰,并不能確定。我本想去大龍云寺調查一番,確認一下對手身份,這樣看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可是你不會善罷甘休的。既然這次沒有成功,你下一步想怎么辦?想怎么查?”

“不查了。”

“不查了?”赫連衣疑惑,“為何?”

宋易安用最云淡風輕的口氣,說出了最兇狠的話:“左不過就那么幾個人,一個一個地殺,誰也不冤枉。”

赫連衣眉頭一皺:“你有必要這樣嗎?他們……”

“你是想說,他們是我兄弟?”宋易安冷笑,“他們從沒有把我當兄弟看,我也沒有承認自己是宋家人。我沒有必要手下留情。”

赫連衣沉默了。

半晌,他說:“不是。”

“不是什么?”

“我不是想勸你手下留情,我是想說,他們根基雄厚,不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扳倒的。你比我更了解兩位皇子,只要有一點機會,他們會采取比今天晚上更加猛烈的回擊。你有把握贏嗎?”

赫連衣竟然是在為她著想。這完全出乎了宋易安的意料。宋易安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笑得恣意,笑得促狹,笑得黑暗的荒野震顫起來,笑得赫連衣莫名其妙又坐立不安。

赫連衣干咳一聲,問:“你笑什么?”

宋易安的笑容還沒收住,轉頭說:“我還記得當初,你一眼就認出了我,將我堵在茶樓里,說的話可是字字珠璣,勸我不要一錯再錯,還說什么若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可你瞧瞧你現在,怎么好像巴不得我把這天下鬧得天翻地覆一樣?果然啊,男人在嘴里沒有什么一成不變的話。”

宋易安一語雙關,既在說赫連衣,又在說宋詡。只是前者是調侃,后者是諷刺。

曾經對宋易安說的話,赫連衣并沒有忘記,但為什么下意識地擔心宋易安,以至于說出那樣的話來,赫連衣自己也不知道,就像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猜測宋易安會遇到不測,并且快馬加鞭地趕過來救她一樣。

赫連衣苦尋答案未果,吞吞吐吐地說:“你也不能把所有的男人都一棒子打死啊。我那么說是因為……因為……我擔心皇子之間互相爭斗,不利于江山社稷。”

說的冠冕堂皇,其實誰也不信。

宋易安才不在意赫連衣的答案呢,她心情大好。她轉頭問赫連衣:“你現在要去那兒?”

“回夔州。我已經告了假,要回家一趟。”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