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說你的事,嘲笑我做什么?”
見南風鬧起了小脾氣,西洲只好告饒:“好好好,我說還不行嘛!”他收了笑,說:“當初他從冀州的叛軍窩里逃出來,在路上遇到了被道士追趕的我。我那時候奄奄一息,是他賣了個人情,做了擔保人,將我救了出來。”
唔,西洲為了找南風,果然什么地方都去過。
哦,是了,南風前世今生兩次在書攤前駐足,身邊都有他。只是前生他臉皮薄,把話本從南風手中扒拉下來,扔給店家,帶著她狼狽地逃離現場。
可無論是哪一次,南風都沒能讀一讀這樣的話本,所以西洲揶揄她,讓她著實委屈。
南風的眼睛閃了閃:啥?我沒有聽錯嗎?西洲竟然在京城有徒弟,而且聽他話里的口氣,這個徒弟的身份很不一般。
“誰啊?”南風問。
西洲接著說:“我那時只是和他結識,沒有什么深交。后來他帶兵在南方打仗,被困在深山里,還中了瘴毒。我對那個地方很熟悉,將他一眾人馬帶了出來。再之后,我為了躲避捉妖師和道士的追捕,藏在了他的隊伍里,做了他的軍師。”
赫連衣對葉易安說過,他曾經和一些老兵學過排兵布陣,對地形地勢甚至天文氣候都有涉獵,做個小小的軍師不過是大材小用而已。
西洲眉眼含笑,說:“當初在酒樓,我跟你說起過當朝大將軍郭永寧,你可還記得?”
“記得,那個‘大戰桃花山一百零八鬼’的郭永寧嘛,我最近總是聽到他的名字,如雷貫耳呢——怎么,你認得?”
西洲噗嗤一笑,說:“你的關注點總是與眾不同——最近是不是又讀那些街頭賤賣的話本子了?少讀些,對腦子不好!”
“可我并不是什么都能算計好,我敗了。”
“因為這個世上,最難算的是人心。你已經很好了。”他安慰她。
都是前世的事,西洲的夸贊與安慰對于南風來說其實沒有什么意義,不過她還是高興的。凡是從西洲的嘴里說出來的話,南風都喜歡聽。
“他見我有些本事,處處依著我,掙了些軍功。后來朝中被方家把持,他舉步維艱,我又給他出主意,幫他打通了朝中的人脈,將他的軍權維持了下來。他很好學,非要拜我為師,我拗他不過,便做了他的老師。”
“可這么多年了,他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者,就算你說你是他老師,他也不信了吧?”
“他?”西洲沒有半點擔憂的樣子,“他雖不知道我是誰,但我這個老師,他還是認得的……”
西洲對自己的“老弟子”很是滿意,在南風看來,他們不只是師徒,更是戰友和搭檔,怪不得當初在酒樓,他在談及郭永寧的時候,表現的非常熟悉以至親切了。
他說:“我在他身邊待了大約兩年,之后又踏上了尋你的路。不過說來我和他也是有緣,在他兩征漠北的時候,我們又遇見了。那時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十個春秋。”
“所以……”
“他認出了我,只是他年歲已大,頭發花白,我卻沒有什么變化,一如當初那般落魄。”
“他知道了你的秘密?”
西洲笑笑:“并不完全了解,卻知道我是個不老不死的怪物。不過這孩子也年及半百,見多識廣,只是驚訝,并沒有多余的情緒。他曾經開玩笑說,當初在道士們手里救我,只當是那些人草菅人命、殘害無辜,誰知道我真是個妖怪。不知道此時把我送出去,還來不來得及。”
“這孩子”三個字用在權傾朝野的老將軍身上,實在怪異的很,但如果這么稱呼的人是西洲,卻少了些怪異,多了些親近的語氣了。
南風笑話他:“哪個妖怪會混成你這樣的糟心樣兒?”
他跟著大笑起來:“他也這么說,所以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什么“不了了之”?分明是讓你“自生自滅”罷了。這個可憐的笨蛋。
看西洲那滿足的樣子,怕是這個郭永寧,是他這一百多年少有的色彩了吧。南風又聽西洲說:“后來他托人給我送過一些銀兩盤纏,我為表謝意,送過他幾本我寫的兵書和畫的畫。只是我東奔西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去哪里,也就很少和他聯系了。”
如果誰能得到前朝才子赫連衣的手跡,不知道會多么激動驚喜了,可如果對方是粗人郭永寧,情況就不一樣了。難怪這么多年,再也沒有聽說有誰搜集到了赫連衣的書畫,也怪不得當初他描摹自己曾經的畫作的時候,那些路過的小書生還嫌他賣的便宜了。
“你想去求他幫忙?他會幫我們嗎?”南風問。
西洲忽然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他不再多言,只貪婪地欣賞窗外的景色。
明明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無星無月,但他總能賞出些樂趣來。他會指著路邊比螞蟻還要微小的燈火的亮光說,瞧,雨都沒能把它撲滅呢;他會側身傾聽蛐蛐的叫聲、鳥兒的叫聲,偶爾傳來一聲犬吠,也能讓他樂在其中。
也讓南風樂在其中。
西洲接著說:“好在你若是真的想從那個太祝身上下手,我倒是有個朋友可以幫忙。”
他一個流浪了一百多年的鬼,竟然有朋友?這算不算是天下奇聞?若他真的有朋友,剛剛為什么還要露宿街頭?南風將信將疑:“朋友?你在京城還會有朋友?”
西洲冷不丁笑出聲來讓南風有些莫名其妙。
“嗯?你笑什么?”南風問。
西洲一邊打理南風垂在臉頰的碎發一邊說:“以前啊,你總是給我一種高深莫測、無所不能的感覺,總讓我覺得自慚形穢,現如今倒好了,你越發像個小姑娘了,一個能讓人保護的小姑娘。”
“都這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我可沒有開玩笑,”西洲說,“你那時候運籌帷幄,把什么事情都算計的恰到好處,我時常覺得被你騙了,還要越陷越深。”
“朋友其實算不上……”
果然是在吹噓。
“他是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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