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304章 步步為營

容慕之像一只舔舐傷口的小貓,在理順自己的干凈的毛之后,拿起隨手撿來的一把普通的劍,順著房梁摸索著走出珮玉閣。他不想蜷縮在一個地方等死,就算注定要死,也要多殺幾個人下地獄。

江寒這邊的搏殺已經接近尾聲,人們把眼光投射在緊閉的正陽殿殿門上。

這座大殿是陛下和朝臣們議政的地方,是皇宮中最威嚴最神圣的地方。大殿內外每一個雕刻、每一塊磚瓦、每一匹絹帛,都記錄著這個朝廷的輝煌與骯臟、激情與沉淪、信仰與迷茫、交易與欺騙,在那些冰冷的物件看來,有溫度的人,或許最是無知而冷酷。

蘇淮嬰說:“寒兒,你的仇人就在里面。”

這句話其實并不需要蘇淮嬰提醒,但“仇人”二字一出現,江寒的心就狠狠地揪了一下。

誠然,容敬之是江寒的仇人,他奪走了江宏年輕的生命,但高高在上的皇帝,難道是無辜的嗎?江寒現在一切的不幸,難道不是都拜陛下所賜嗎?

是他用“撫養他們姐弟二人”做要挾,逼得江寒和年幼的江宏苦苦支撐江家基業;是他幾次三番指使手下人阻止蘇淮嬰探究風晴色被殺的真相,幾乎坐實了江寒通敵叛國的罪名;是他明知江寒心有所屬,還堅持把她許配給將她視為仇人的容慕之;也是他,縱容容敬之弄權,斷送江宏性命,還苦苦保護容敬之,裝聾作啞,視國法與公道為無物。

他現在落得這個田地,實乃罪有應得。

現在正是報仇的時刻,是最輕松、最愉快的時刻。

江寒拾級而上,走到了正陽殿門前,人們緊隨其后,雜亂的金屬撞擊聲此起彼伏,好像在為江寒壯膽,讓人聽了心安。

如果從這里回望,能俯視正陽殿外用于祭祀天地的寬闊的廣場。每當新君登位或祭祀天地的時候,廣場上會跪滿了人,紫官袍的、紅官袍的、青官袍的、一身鎧甲的人到處都是,太監宮婢更是數不勝數。作為唯一一個有資格站著的人,皇帝心里定然是十分得意的。

故而,人人都想當皇帝,人人都想殺皇帝。

江寒有一點與別人不同,她是想殺皇帝的,卻不想當皇帝。她想把這個皇位交給容慕之,以求得半生自由。

沒有勞煩西北野戰軍動手,正陽殿的門,開了。

與往常不同,大殿上站著的,不是文臣武將,而是太子容敬之提前準備好的三百御林軍。統帥他們的,正是御林軍副統領司馬瓊。

司馬瓊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他恨極了江家人,恨極了為江家賣命的白擒虎。如果沒有他們,他當初怎么會斷送大好前程?他的妹妹怎么會羞惱自盡?他怎么會至今都被人指指點點地取笑?

白擒虎更是可惡!他一個窮鄉僻壤來的武夫,竟然因為在司馬府上平安帶回了江聽白而被江聽白看中,接連提拔重用,成為將帥,現在更因為為江宏報仇有功,成了靖邊王爵位的繼承人!豈有此理!天道不公!

所以在太子秘密找到他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立刻答應了太子的提議。他要借助太子容敬之的地位,徹底除掉靖邊王府!

皇帝依然高高在上,可惜的是,圍繞在他周圍的不是如山的奏折,不是面帶諂媚笑容的仆從和大臣,而是帶著寒光的鋼刀,是兇神惡煞的亂臣賊子。

坐在皇帝下首的是皇后,她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好似成了一個牽線木偶。

站在皇帝身邊的、將大刀立在地上充作手杖的男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儲容敬之。他入主東宮十一年了,也覬覦皇位十一年了。

十一年,太久了。

久到他習慣了彎腰走路,久到他下意識地把每一位皇子都當做生死仇敵,久到他戰戰兢兢地做每一件事,還要考慮如果不夠完美會接受什么樣的懲罰,久到他用盡心思修飾自己的一言一行,每天睡覺之前都覺得頭昏腦漲。

太久了,也太累了。他的父皇不能讓出那個位置,只能由他搭把手。

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趁著江寒沉浸在失去胞弟的痛苦之中無暇他顧,趁著他的父皇還沒有狠心決定廢黜太子,他金蟬脫殼,逃離了肅州,回到了京城。

回到京城,恰巧遇到怡妃為江寒憂心,被容慕之央求,準備去靖邊王府見江寒一面。容敬之覺得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可以將京城的局勢攪得混亂不堪。

他派人在怡妃探望江寒回宮的路上,毒死了怡妃,并馬上向容慕之報喪。他想,容慕之應該會有兩種反應。

第一種,他將怡妃的死怪在江寒的頭上,帶兵包圍靖邊王府,與江寒斗個你死我活。這是容敬之最想看到的局面,他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用很少的兵馬穩定京城局勢,進而在一眾朝臣的擁護下,逼迫父皇退位讓賢。

可惜容慕之選擇了第二種,好在,也在容敬之的意料之中。

容慕之沒有將怡妃的死按在江寒的頭上,他先進宮調查情況。只是多年的沙場征戰讓他每一個細胞都敏感警惕,很快發現宮禁中的布防與往常不同。在御林軍發動襲擊之前,他逃離了。

只是他沒有馬上逃離御林軍的追殺范圍,一番廝殺之后,他傷痕累累,這才消失在怡妃的寢宮附近。

沒有在最短時間殺掉容慕之,是容敬之始料未及的,不過他還算看得開,相信容敬之的頭顱,會很快擺在他的面前。

剛剛司馬瓊告訴容敬之,河間王蘇信臨時倒戈,非但沒有聽從容敬之的安排,還解除了派出去解決江寒的御林軍的兵權。

容敬之自然是大罵了蘇信一頓,奈何蘇信不在他眼前,罵也是徒勞。好在他還有后招,好在他的好父皇已經落在他的手里,容慕之落網也是早晚的事,只要有這些籌碼,他不相信江寒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

江寒帶著人走了進來。

一千人在外戒備,五百人跟隨江寒踏入正陽殿。想著無論如何不能讓容敬之一黨逃脫,江寒甫一入殿,便讓人關閉了正陽殿的殿門。

她要讓容敬之和他的父皇全部死在她的手里。這是對她自己的安慰,也是對容慕之的交代。她不希望新君即位后,背上弒父殺君、殘害手足的罪名。

大殿上光線昏暗。到處都擠滿了人,帶著兵刃的,帶著弓箭的,都圍在玉階周圍。黑壓壓的,讓人覺得沉悶得窒息。

面對站在他面前的江寒,容敬之將手上的刀抵在他父皇的脖子上,說:“江寒,你不在家里好好抱著你弟弟的尸首痛哭,來皇宮里多管閑事,讓我不得不夸你一句忠君護國啊。你的兵馬確實厲害,不過你也要想好了,敢上前一步,我就殺了你的皇帝——你不是急于向他表忠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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