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310章 心殤

長安城外,面對面如黑鐵的裴闊,賀御輕笑了一聲。只是不同于其他人的輕蔑和戲謔,賀御的笑沒有讓人覺得不舒服,反倒覺得這笑聲輕松自在,好似一對久別重逢的好友,相逢一笑,快意江湖。

賀御說:“末將十多年前曾在裴將軍麾下當過職,深知將軍品行端正,不屑做敷衍搪塞、茍且投機的小人之事,十多年過去了,竟還如當初一般正直剛毅。末將只想多問一句,將軍想要掌管肅州兵馬,本應該與河間王同行,可現在只有將軍出面。河間王人呢?”

裴闊依然實話實說,毫不避諱:“河間王知道太子殿下的意圖,他是絕對不希望太子背負不忠不孝的罵名成為千古罪人的。他本欲與在下一道過來,但出京時被巡防將軍海連平暗算,中了箭,現在怕是在太子手上,成為威脅靖邊王府寒郡主和河間王世子的人質。在下身為大榮國的臣子、河間王的部下,必定誓死保衛京城,還逝者公道。所以在下希望賀將軍三思!”

“住口!”賀御身邊的文官大喝,“太子乃是大榮國儲君,忠于太子、聽從太子殿下安排,才是對大榮國的忠誠!單憑著十多年前的所謂同袍之誼,爾等就像顛覆朝綱,可笑!”

“自然可笑,”賀御緩緩抽出隨身的佩劍,“‘情誼’二字,在世人眼里,總是輕如鴻毛,不足為提。”

裴闊有些看不透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卻看著很老成的地方將領,一個沒有依靠背景關系就躋身高位的漢子。相對的,他也抽出了自己的佩劍。

跟在賀御身邊的老將們昂首挺胸,并無明顯動作,幾個年輕的將軍有些坐不住,跟著賀御抽出了佩刀。

只見賀御手起刀落,將那個說完話還在得意洋洋的文官砍掉了腦袋!

這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在眾人的驚懼和不解中,賀御用袖子擦掉佩劍上的血跡,說:“——但公道是無論誰都不能輕視的。這個道理是前任統帥趙將軍在發配南疆之前告訴我的,我深以為然。所以縱然裴將軍沒有兵符,末將也以將軍馬首是瞻。”

裴闊從驚訝中抽回神志,掃視神色各異的文臣武官,對賀御說:“興師動眾,將軍打算如何收場?”

賀御答道:“收場?為何要收場?這些兵馬,若放在肅州,早晚也是禍害,天高皇帝遠的,受了別人的蠱惑反倒不好了。倒不如順勢帶過來,等候朝廷處置。放心,太子的幾個心腹,大多已經被我秘密處決了,剩下的嘛……”

賀御回頭掃視了一下眾人,又看了看躺在血泊里的文官。很多人的坐騎因為主人情緒的波動而腳步微亂。

“擔著這么大的風險,將軍為什么做這樣的決定?”裴闊帶著敬佩的語氣問道。

“太子殿下對我有知遇之恩,但知遇之恩不該讓我是非不分。當初太子非但沒有救援友軍,還要落井下石,致使戰功赫赫的朝廷柱石江家再無男丁,乃是世人皆知的不仁不義之舉,現在為了逃避罪責,更是逼宮造反。寒郡主為靖邊王討個公道,何罪之有?裴某早就與很多將軍心中不忿,所以提前商議好了對策。在座的,若是與裴某一條心,往后還是兄弟;若不是,立刻決個生死,以免不義之人進入皇城,污了皇城的土地!”

武將個個有了神采,文臣雖還有幾個露出忐忑的神色,但也知道胳膊拗不過大腿,都垂下了頭顱。

“賀將軍以大局為重,將來定會有善報。”裴闊由衷地祝福。

誰料賀御一笑了之:“算了。我交出兵權,怎么說也是對主上不忠。軍中最厭惡不忠不信的人。不管將來如何,還請讓我做個小小校尉吧,自在!”

正陽殿上,失去了母后的愛護和父皇的信任的容敬之,在發現容慕之在江寒的守護下已經立于不敗之地的時候,怒火再也不能熄滅了。他的眼睛血紅血紅的,好似隨時能噴出火來。他的手在顫抖著,幾乎拿不住那把輕巧的弓弩。

他的嘴里含糊地咒罵著:“對啊,容慕之怎么配和我斗?都怪你,江寒,都怪你!如果沒有你,他早就被我殺了、剮了!如果沒有你,河間王府就不會背叛我,誰也不敢忤逆我!沒有你,現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就是我!就是我!!你——你該死!”

說著,容敬之拉動弩機,朝著江寒的方向,射出了弩箭!江寒坦然站在原地,也射出了箭!

容慕之眉尖一蹙。

就算江寒的弩箭更快更狠,將自己暴露在容敬之的射殺范圍之內,江寒也是難逃厄運的。容慕之絕不希望江寒和容敬之玉石俱焚。

但是在這么近的距離中,在強勁的弩箭面前,救一個人的性命而不損傷自己,就算是神仙恐怕也難以做到。容慕之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將江寒拉開,自己去迎接容敬之的弩箭。

刺破血肉的聲音比弩箭破空的聲音要響亮許多,也更加能引起人們的注意。

江寒的箭確實快,可惜因為一些她還摸不清狀況的原因而撞得歪了,只射在容敬之的左臂上。弩箭的力道極大,將容敬之的手臂射了個透,血立時便噴了出來。

將江寒推開的容慕之沒有收到預想的疼痛。

江寒也沒有。

猛地站起身來將江寒撞開的,是蘇淮嬰,而此時蘇淮嬰的胸口上,赫然插著那支容敬之射來的弩箭!

直到蘇淮嬰站立不穩,仰頭躺在地上,直到蘇淮嬰的嘴里噴出刺目的血液,染紅了他不染凡塵俗世的衣衫,直到和蘇淮嬰對視,見到他滿足又驕傲的眼神,江寒才知道,她可以活下去了,卻要失去他了!

江寒總覺得老天爺與她有仇,總是把他最厭惡、最恐懼的命運安排給她。好不容易盼來了些許的希望,又馬上決然地送出一個絕望。在短暫又漫長的歲月里,帶給她綿綿不盡、滔滔不絕的心殤。

蘇淮嬰,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你也要離我而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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