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投來一個一點都不友善的眼神。
修遠卻沒有理會，連白衡的出言阻止也沒有理會。他繼續說：“天帝如此嚴厲地質問將軍，是因為將軍對參容有恩嗎？那時誰也沒有料到蛟龍族會膽大包天地屠殺不歸境，更沒有料到走投無路的參容會挑起戰事。”
“走投無路？”天帝怒極反笑，“她走投無路，就要讓所有人為她的族人陪葬嗎？她也配！”
這個問題，白衡沒有及時回答，修遠代替她回答了。
修遠已經被法印壓制得直冒冷汗，但他還在死扛著，說出去的話，臣服中帶了傲氣，順從中帶著質疑。他說：“天帝陛下，白虎神族在這場戰役中犧牲多少，圣明如您，應該是知道的。白衡將軍不過是盡心盡職地履行職責，憑什么要接受懲罰？”
白衡雖被壓制著，禮數還算周全。她跪在地上，說：“蛟龍族公然謀反，殘害生靈，已經被陛下消滅干凈，現在世間哪里還有蛟龍族？修遠只是一個有神族血統的凡人，臣送他玉魂扇，只是讓他自保罷了。請陛下明察。”
天帝怒極反笑：“哦？不是嗎？既然不是，他怎么有膽量在朕手上救人？白衡，你到底站在什么立場上阻止朕？是朕的臣子，還是參容的摯友？”
天帝的無名火燒得太旺，以至于再也端不住他擺了幾萬年的架子，三界主宰的氣質一下子蕩然無存。他的周身蕩起宏大洶涌的氣流，朝著周圍所有人打下去！
在場的人們難以抵抗如此強大的力量，紛紛掀翻在地。白衡還好，雖因為戰爭留下的傷還沒有痊愈，但至少還能維持住自己的身體不至于狠狠摔在地上，而其他人，就各有各的“精彩”了。
白衡知道其中的區別。
作為天帝的臣子，自然要以天帝的命令為尊，不得違抗，她需要站在天帝的身邊，見證參容被處以極刑；作為參容的摯友，她便要與天帝為敵了。
這不只決定著白衡的命運，也決定著在戰爭中遭受重創的整個白虎神族的命運。
先一步闖進來的商炎卻不是這么認為的。他不在乎參容是對是錯，他只想和參容死在一起。
二百多年前，商炎就愛著參容，但這種愛遠不及現在強烈。商炎曾經愛的參容，是個俏皮可愛、聰明伶俐、比別人要傲氣幾分的丫頭，是無憂無慮又盲目仗義的丫頭，是沉浸在甜蜜安逸的生活里的天真爛漫的丫頭，與現在，并不相同。
現在的參容，用自己的方式爭取公道，無所顧忌，破釜沉舟。她瘋，她狂，她癲，她癡，她拋棄了倫理道德和生死大義，她被仇恨和世俗的骯臟蒙蔽了雙眼。
修遠的身上流淌著一半蛟龍族的血，又有玉魂扇護持，雖受了嚴重的波及，半天不能從地上爬起來，但好在只是輕傷。堅毅沉穩如他，是不會讓人捕捉到他的痛呼的。
商炎和參容就慘了。
商炎的心思都在參容身上，在察覺天帝怒氣澎湃的時候，首先要做的不是自保，而是張開他帶著金邊的翅膀，撲到參容身邊去，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殺意。奈何他能力有限，最后只能和參容一起被掀飛，兩只翅膀難逃厄運，全部折斷。參容因為有了商炎這塊“盾牌”，沒有遭受直接的打擊，卻因為與商炎一同被掀到半空，然后重重地摔下來，原本嚴重的傷勢更加慘不忍睹。她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商炎無暇顧及自己的傷，雖爬得艱難，但他還是第一時間將參容護在懷里。他跪在地上，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天帝，眼中瑩瑩有光：“天帝陛下，不歸境被毀，布谷鳥神族被滅族，現在，我就是整個布谷鳥神族！既然陛下認為參容罪不可恕，那么作為她的主君，我愿意與她同生共死！求天帝成全！”
“不！”參容吐出喉嚨里粘稠的血，她想從商炎的懷抱里抽出身來，可惜傷重，根本沒有能力這么做。但她還堅持說道：“這是……咳……這是我一個人做的，與別人無關！天帝，你就好好做你的三界主宰吧，讓我灰飛煙滅好了——我才不愿見到你統治的這個骯臟的世界！”
“好啊，朕成全你！”說著，天帝抬起了手臂。
商炎在天帝的咒法尚未打出的時候先發出了懇求的哭聲，他聲淚俱下，說：“天帝陛下！我整個布谷鳥神族死得冤枉，您忘了嗎？您從未給我一個公道，如今我也不要了。只求你，看在我布谷鳥神族也曾忠心于天族的份上，留參容一條活路。自此之后，我與參容遁跡九霄，再也不會在天族面前礙眼！”
白衡和修遠也說：“求天帝開恩！”
天帝的怒氣不減，心里卻有了別的打算。若真的將布谷鳥族全部處死，在如此人心惶惶的時刻，豈不有違于天族仁恕的圣名？或許，有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讓眼前這兩個人生不如死。
但這并不代表，她不可愛。
她只是做了商炎想做、卻迫于各種壓力和道德的束縛而沒有做成的事罷了。
白衡、商炎和修遠三個人沒有經過通傳，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顯然，他們要在天帝的手上保全參容的性命。
天帝的怒氣并沒有因此而消減，因為眼前著三個人，與戰爭的發生也脫不了干系。雖罪不至死，但他們如果來“找死”的話，天帝很愿意成全他們。
天帝結起一個巨大的法印，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困在了里面。
抱了必死之心的參容，在看到所有人都被天帝控制住的剎那，終于露出了慌張的神色。兩百年間，習慣了孤獨地等待結果的參容，一點也不希望在灰飛煙滅的時候有人陪盼著她。
她知道自己有多自私，但絕不希望她最愛的那些人為她的自私付出代價。
如果這個世界貴賤有差，如果三界只能被滿是算計、試圖用犧牲弱者而保存強者、保存自身的人主宰，那么這樣的三界，要他作甚！
所以他愿意和參容一起死。或許只有與她一起死去，才不用守著這個濁世委曲求全。
天帝先開了口。他對白衡說：“玉魂扇是朕賞給你的法器，你竟然送了人，而且這個人還是蛟龍族的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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