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347章 共謀

這顛覆了他近二十年的認知。

想到自己的母親一族被父親殘害殆盡,母親也含恨而終,參容兄妹倆抱頭痛哭,決心還母親和外祖父一個公道。

這是在兩難的抉擇下的一個大膽的、違背世人倫理道德的決定,是作為兒女的他們,即將站在父親的對立面上,將父親推向萬丈深淵。

參容的哥哥性子沉靜又溫和,從不傲視他人,所以明知修遠的身份,也不放在心上,既用不著攀附,也不會冷言羞辱,平時點頭之交,相處勉強算是融洽。

那天天剛擦黑,參容拖著殘腿,風塵仆仆地站在了書院中哥哥的面前,把哥哥老老實實嚇了一跳。在參容詳實的言語中,哥哥這才了解了最近發生的事情,明白了作為丞相的父親有多大的野心、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不在乎旁人的驚詫,白衡轉頭又對修遠的父親說:“我家相公因為不知道父母籍貫,軍籍缺失,因而他一直希望去啟仁書院學習卻苦于沒有資格。這下好了,請將軍賜個完整的軍籍,好讓我家相公滿足愿望。”

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大方承認未婚夫的身份,能用最體面的方式指責修遠生父不配為父的罪責,不愧是巾幗女將。

參容的哥哥很快寫好了一封送給遠在嶺南駐守的二舅舅的信,請他不要被丞相威脅,千萬保住性命,并一路北上,召集外祖父的舊部和門生,起兵勤王,對抗野心勃勃的丞相。

參容的哥哥把信交給小廝,讓他務必不顧千難萬險,將信交到嶺南二舅舅手上。

于是,修遠被生父一家接納,且以寧遠將軍的身份,進入了啟仁書院做旁聽學生。雖說人們還會時常因為他私生子的身份輕視他,但高傲如他,早已不屑與那些俗人爭論一時長短高低了。

啟仁書院的學生也是有待遇差別的。有官爵的、受蔭庇的、有權勢的,住宿條件自然好得多,甚至有寬敞安靜的院落,而身份低微的學子,待遇就要差很多了。

巧的是,與修遠同住一個小院的,正是參容的哥哥。

紅色的鎧甲是她的符號,燦爛的笑容是她的標志。

白衡在一隊人馬的護衛下招搖過市,恰巧撿到了想要逃離將軍府卻暈倒在路邊的幼小的修遠。她把他帶回了自己的府上,救治,照顧。她發現他聰明極了,刀槍劍戟,一學就會,卻不會嘰嘰喳喳地自夸,更重要的是,穿著干凈的素色衣衫的他,竟那樣好看——年幼的白衡自認為在軍中見到了無數的男子,竟沒有哪一個能比上眼前這個只有八歲的飽受欺凌的孩子。

后來,白衡讓修遠做了侍衛親兵,手把手交給他武藝和兵法。修遠十分爭氣,進步極快,且立下了許多功勞。白衡的父親便提拔他做了寧遠將軍。

小廝是母親陪嫁侍女的兒子,最是可信,這封信,他必定拼了命地送到。

等小廝匆匆離開,參容望著窗外,隨口問哥哥:“你真的想好了嗎?父親若成功了,你便是國儲,是將來的皇帝。等這封信送出去了,你我,就再也不是父親的孩子了……”

哥哥嘆了口氣,說:“我不想做皇帝,更不想做天下的罪人。父親連妻子和女兒都要拋棄,難道會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他做不成皇帝,我也不允許他做皇帝。”

聽了這話,參容不覺苦笑:有這樣溫柔又心思純正的兒子,于父親來說,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咣當!

緊閉的窗戶后面有聲音!

參容和哥哥同時嚇了一跳:他們的所作所為,難道早已被人聽了去?誰?難道是丞相派來的人?

哥哥立刻示意參容噤聲,自己則從身后取出一把寶劍,慢慢靠近窗戶。他自小體弱,是沒有什么武藝傍身的,只是事到如今,難道要讓傷痕累累的妹妹迎上去嗎?

下一幕,兄妹倆完全沒有想到。

窗戶外確實閃過一個身影,但是那個身影白得扎眼,不是別人,正是路過的修遠!

怎么會是他?

他明明是個存在感很差的人,明明時常不住在啟仁書院的學舍中,明明不會靠近任何人。現在,怎么會出現在兄妹倆的窗下呢?他難道在打聽什么消息?

他聽到了什么?他下一步會做什么?他是敵是友?

參容的哥哥清楚地明白,自己這副模樣,絕對不是修遠的對手,現在沖出去,不論是質問還是決斗,都是不可能的,還很有可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驚出一身冷汗的參容緊張地拉住哥哥的衣袖,她在等待哥哥的主意。這件事牽扯的,不只是他們兄妹倆的命運,還包括著為二舅舅送信的人、二舅舅的兵馬乃至無數即將因為政權變動而命運流轉的天下百姓。

參容的哥哥心神同樣激蕩不已。他讓妹妹待在原地,自己則提著寶劍,走出了房門。

正當要進京受封的時候,修遠的生父竟認出了他,點出了他隱瞞已久的身份。

戰功赫赫、年輕有為的寧遠將軍、白衡將軍的未婚夫,竟然是個軍妓生的孩子!舉國嘩然。

修遠入了凡塵,還是要掛著“私生子”的低賤身份,還是孤高冷漠、白眼視人,還是一身素衣,不帶半點雜色。

在這一世,他是一位正三品千牛衛大將軍的兒子,是大將軍與一位軍妓所生的孩子,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恥辱。他的母親早已被大將軍處死,理由是私自產子,有辱將軍府威嚴。他在千牛衛大將軍府上人嫌鬼厭地生活了八年,也在這恥辱的日子里苦熬了八年。八年間,他幾次險些餓死,幾次被大將軍的兒子們丟進糞池凌虐,活得比豬狗還要悲慘。

可他還是倔強地穿著白色的衣衫,借此來顯示自己的清白無塵。

凄慘的日子好似活不到頭,直到他遇見了年幼的白衡。

轉世的白衡是將門虎女,因為托生的人家正巧姓白,所以人們常稱呼她為“白將軍”。

白衡的父親當即表示要取消婚約。

但白衡不同意。

白衡望著臉色慘白的修遠,像以往每個時刻那樣高昂著頭,帶著驕傲的笑容對修遠說:“原來你是將門虎子,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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