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歸

086:相見

準確地說,不止是熟悉,她彷佛也會這個曲子。

她的指尖甚至能準確無誤的撥動琴弦,將這首曲子完整不漏的彈出來。

蕭子魚想著,便不由自主的從錦鯉池邊站了起來。

錦鯉池在外側,她得繞過假山,才能走到木槿樹林子里。

箜篌聲像是從水面上發出,飄忽而又空靈,冷冽似冬日冰雪初融的清泉之聲。

她步子倉促,像是迫切的想要知道,這個聲音是從什么地方傳來的。

她第一次這么不安,覺得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事實,或許就在那個地方。

木槿樹林子并不大,她走過鵝卵石鋪成的小道,盡頭便是一座小院。

此時,雖已經入秋,卻見木槿花環繞這小院,讓人彷佛置身花海之中。

小院的景色被木槿樹枝椏上的繁花擋住一些,卻仍可見院內布了假山。

蕭子魚抬起手將木槿花枝推開,映入眼簾的是假山下面的的水池,里面還養了那幾尾鯉魚。旁邊擺放的石桌上,放著小灶爐,上面還煮著濃濃的新茶。

水汽繚繞,茶香四溢。

蕭子魚總覺得周圍的景色,她似乎見過。

如果將木槿換成海棠,假山和院子再寬敞一些,北方再添一方荷花池……景色會更別致優雅。

她抬起手撫過枝頭上的木槿花,腳步卻依舊朝著箜篌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

眼前的屋門半掩,箜篌聲便是從里面傳出來的。

她停下腳步,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敲門,這樣做會不會太過于失禮。

突然,樂聲戛然而止。

蕭子魚還未來得及退出廊下,便見本來半掩著的門,從里被人打開。

少年穿著月白色直裰,披著一件藏青色縐面鶴敞,腰上系了一塊青玉玄紋玉佩。

他身材高挑清瘦,容貌清秀俊朗。

她站在屋外,和他離的很近,可以看到他的膚色有一種病態的白,在薄弱的光線下,更顯剔透,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

少年目光溫和,卻讓她覺得不安。

明明是這樣俊雅的人,為何讓她覺得危險,像是要洞悉她內心的所有想法一樣。

蕭子魚暗自用指甲掐住手心,下意識往后一退。

她的動作突然,少年也似乎有些吃驚,那一抹笑容又淡了幾分。

“對不住!”蕭子魚雖然覺得眼前的人熟悉,卻依舊有禮地說,“我不是故意打擾公子的雅興!”

少年又笑,“無妨,相見既是緣。我煮的茶此時已經入味,姑娘可要嘗嘗?”

他的聲音柔和,似帶了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彷佛她方才覺得眼前的人危險,是她的錯覺。

他說著,便和蕭子魚擦肩而過。

蕭子魚隱隱約約聞見少年身上有股濃重的藥味。

是病了嗎?

少年沒有發現蕭子魚的異常,聲音依舊緩和,“我手藝不精,只怕會毀了這好茶,若味道不好,姑娘也不要講出來!”

他說的打趣,卻也不給蕭子魚婉拒的機會。

蕭子魚知道,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私下和男子碰面,總是不好。

但是,說起來也是她的不是。

她若不是好奇箜篌的聲音,也不會誤入這座小院,更不會驚擾了別人。

蕭子魚轉身跟在少年的身后,她琢磨著這少年住在這里,肯定是李家的親屬,又或者是李家的少爺……

她今日來李家,是想問關于墨菊的事情,沒準能從少年的口里,探聽到關于墨菊的消息。

蕭子魚想著,便和少年一起入座。

少年拿起放在石上的描紅寒梅白瓷茶碗,盛了茶水后,才遞給了蕭子魚。

蕭子魚接過時,發現少年的手腕上,居然帶著一串金星紫檀佛珠,顯得他手腕十分有力。

不知為何,蕭子魚居然覺得頭疼。

她清楚的意識到,這串金星紫檀佛珠上肯定還雕刻了細小的文字。

若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金剛經。

她想著,便也問了出來,“佛珠上是刻了金剛經嗎?”

金星紫檀并不常見。

紫檀非千年不能成材,十檀九空。而且不是每塊紫檀上都有金星的,可見其珍貴程度。

少年溫和地笑了笑,“姑娘好眼力,這串佛珠上面,的確是刻了金剛經!”

蕭子魚垂下頭捧著茶碗,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鐲子,腦海里卻閃過無數個念頭。

她和他是不是認識?

又或者說,她是不是和李家有什么關系?

她將手里的茶一飲而盡,卻絲毫沒有注意,少年的神情。

他看的專注,目光似春水般柔和。

“姑娘信佛?”他問。

蕭子魚搖頭,“我不想信!”

她原本也是相信神佛的,但是身邊的惡人越來越多的時候,她卻不想再相信了。

想要什么,便自己去拿。

神佛能幫她什么?

少年笑的淡然,如春風拂面,“我從前也不想信,現在,卻是信的!”

說著,他又給蕭子魚盛了一碗茶。

“佛說,人有八苦,唯有身心放空,方能離難!”他說,“你我皆是凡人,難脫八苦!所以,我信佛……我希望以后的一切,猶如一顆小小的枇杷糖,入口苦澀最后卻甘甜清涼!”

他說的平靜,然而也是這么一句普通的話,卻讓蕭子魚沉靜了許久的心,像是湖面一般泛起絲絲漣漪。

人活著,其實便是苦。

周圍的一切太過于殘忍,她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在這一片殘忍里找一些溫情。

蕭子魚說,“公子一定能心想事成!”

“姑娘也是!”他笑著又問,“這茶怎么樣?”

蕭子魚微微一愣,她方才喝的太急,根本沒有注意到茶的味道,猶如牛嚼牡丹。

這次,她端起茶碗細細的品了起來。

在蕭家的時候,蕭玉軒也曾為她煮過茶。

蕭玉軒甚少出門,除了看書,便是煮茶……他煮茶的水,是冬日里的雪水,入口清爽。

然而此時少年煮的茶,卻比蕭玉軒煮的更入味。

多一分火候嫌濃,少一分火候太淡。

只是啜了一口,便唇齒留香。

“這水……是山泉水么?”蕭子魚問。

少年點了點頭,“是寒山寺后山運來的山泉水!”

蕭子魚愣了愣,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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