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錯字,之后修改)
在顧老太太聽到逸安堂這三個字的時候,立即露出錯愕的神情,她顯然沒想到蕭子魚會在此時提起。
其實,對于顧家而言逸安堂并不陌生。
顧家本就是靠著采集藥材為生,雖然顧老太爺也會醫術和炮制藥材,但是明顯他更迷戀在山中行走的日子。
顧家來京后,采集的藥材都會賣出去,名貴點的自然就是送到了逸安堂。
而且,逸安堂的掌柜是個出了名的“鐵嘴”,想從他嘴里知道藥材從哪里,簡直不可能。
顧老太太想到這些,不安地說,“我怎么會知道逸安堂會有百年山參?那種名貴的藥材,我即使知道,也是買不起的。燕燕,你是在怪外祖母沒有將這支山參買下來拿給你母親嗎?燕燕你不能怪外祖母!咱們顧家真的沒有那么多銀子,如果真的有,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你母親買回來的。要知道當年你外祖父可是……”
“話可不能亂說,要遭天譴的。”蕭子魚打斷了顧老太太的話,她已經厭煩了顧家無止境的糾纏,“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老太太你可知,有的時候人不得不為一些事情低頭,從而開口說話。你既然不愿意說,那么我幫你說吧……當年,外祖父其實采到了一顆百年的老山參,可是你和大舅舅都認為,這樣名貴的東西,不該給我的母親。所以,你和大舅舅就串通好了,一個灌醉外祖父,一個拿著山參去了逸安堂,價格是五百兩銀子。”
顧老太太驚的目瞪口呆,立即反駁,“你污蔑我!”
“我何必污蔑你?”蕭子魚說,“你值得我在這里說謊么?在你和大舅舅的眼里,我的母親的性命還不值五百兩銀子,不,準確地說,還不值幾十兩銀子。我很想問問你,我的母親是不是你親生的,你對待她怎么跟仇人似的。”
顧老太太臉色煞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子。
她像是被人說中了心事似的,有些不安。
“你不愿意說也沒關系。”蕭子魚說,“我既然敢這樣問你,自然是查到了什么。”
顧老太太哭了起來,“是不是你外祖父不在了,你就敢如此的欺負我這個我這個老人?是,我是老了,再過幾年便成為你們的累贅,我……”
她越說越委屈,似乎顧氏真的不孝順,而蕭子魚的話,句句是大逆不道。
蕭子魚從未見過像顧老太太這樣固執的人。
即使顧氏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可是養了這么多年,真的一點感情都沒嗎?哪怕是養個小貓、小狗,這么多年下來,顧老太太也不會忍心殺了它們吧。
很開,蕭子魚又想起了顧老太爺的死。
心里無比的寒冷。
“你,說夠了嗎?你口口聲聲每一句不離外祖父,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外祖父的死因是因為什么嗎?”蕭子魚笑的苦澀,“你們私下拿走了外祖父本來要拿給母親的救命良藥,外祖父才會冒著大雨出去。我想,那會你心里肯定很不能理解,為何一個女兒,外祖父要如此放在心上。你當然不能理解,你是一個為了銀子連丈夫都敢謀害的毒婦,你怎么會理解,感情這兩個字?”
“顧家有什么?銀子?還是官爵?”蕭子魚繼續說,“你就算有兩個兒子,你能給他們什么,讓他們繼承什么?繼承你冷血無情的血脈嗎?以為你老了他們會給你養老送終嗎?你做夢吧。好好想想這些年來,你身上穿的用的,哪一個不是我母親送到你身邊的,有什么是他們送給你的嗎?我估計一件都沒吧。你想盡辦法從我母親這里拿銀子給你的兒子,可你的兒子明明都不小了,他們是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廢物嗎?”
顧氏聽著蕭子魚的話,在車內泣不成聲。
她覺得自己沒用極了。
她居然不知道這些?
最可笑的是,她身為母親卻要讓女兒來替自己解決這個事情。
她真是可悲。
難怪喬氏總是瞧不起她,這是她活該。
顧老太太被蕭子魚氣的渾身哆嗦,“你污蔑我,你……污蔑!”
“是不是污蔑,你可以和我到府衙一起說。”蕭子魚笑,“當年外祖父從山崖上跌下來的時候,肯定不止顧家人在場,自然是和今日一樣,有不少人都看著外祖父是如何斷氣的。他們也清楚,你們到底有沒有派人去請大夫……我想,可能還會有人聽到你們的談話。今兒……”
蕭子魚目光放在不遠處人群圍過來的地方,又說,“今日,我在這里放話。當年若是有能提供我外祖母如何迫害我外祖父的證據的人,一律賞銀一百兩。我要的,是實實在在的證詞和證貢,如果讓我滿意,這賞銀再翻一倍。當然,若有人敢拿假東西來欺騙我,那么我將送他一起進府衙。”
她年紀尚小,但是說話的時候卻鏗鏘有力,氣質完全不像是個稚嫩的小姑娘。
看熱鬧的人群,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結果,蕭子魚的話讓他們立即覺得有了意思。
畢竟,這可是一百兩!
這對于生活在京城里的百姓而言,可是一個天大的數字。
像是飛來橫財似的。
圍觀的人群立即散去,他們急于將這個消息散步出去。
到時候,無論顧老太太是否真的迫害了顧老太爺,那么人們為了得到銀子,都會相信,顧老太太是真的殺害了顧老太爺。
因為顧老太太的狠毒,所以顧氏才會不認這個母親,和顧老太太反目成仇。
顧老太太不蠢,她自然知道人言可畏這個道理,所以立即和蕭子魚跪地求饒,“燕燕,你別這樣……我……真的沒有殺你外祖父啊,他是我的丈夫阿,我怎么會下的了手。”
盡管她恨不得砍了眼前這個小姑娘,卻依舊要低頭。
她不想事情鬧大,她想的只是從顧氏手里拿到銀子,救自己的孩子。
“你有沒有下手,我們可以去府衙說。”蕭子魚語氣淡淡地,“不過到時候外祖母你能不能從府衙里出來,那么就另當別論了。別指望蕭家有人會幫你,他們啊……”
蕭子魚走到顧老太太身邊,壓低了聲音,“恨不得殺了你這個禍害。”
她的聲音很輕,而顧老太太卻依舊聽了個徹底。
明明是個孩子,說話的時候卻像是個地下歸來的鬼魅,句句帶血。
她看著蕭子魚,明顯有些慌了。
“不過。”蕭子魚又說,“我可以保你的性命,甚至也可以保舅舅他們,但是……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問題?
顧老太太顯然愣了愣。
她能回答蕭子魚什么問題。
她一個目不識丁的鄉下婦人,見識和聽聞都十分的短淺。
蕭子魚想問,她也不介意回答。
她像是認輸似的,“你說,外祖母一定回答你。”
兩個人明明都已經撕破了臉面,卻依舊像是在偽裝平和,所以此時的景象看起來,十分的滑稽。
蕭子魚沒有立即問出自己心里的疑惑,而又接著說,“等你回答完了,我還能給你銀子,最少五百兩。”
顧老太太立即雙眼發光。
她說,“能給兩千兩么?”
如果是兩千兩,她肯定會擺平賭坊的那些人,不讓他們當著自己的面,剁了自己大兒子的手。
蕭子魚毫不猶豫的回答,“好。”
顧老太太笑了笑,“外祖母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像是心滿意足似的,從蕭子魚的身上撈到了十足的好處。
足足兩千兩啊。
顧氏都不一定能拿出來的東西,可顧老太太卻相信蕭子魚能拿出來。畢竟,蕭玉軒住在蕭家,而蕭玉軒又和喬家的少東家關系十分密切,對于喬家而言,兩千兩不就等于拔下一根毛似的簡單。
蕭子魚站好了身子,說,“我已經知道了我母親不是你親生的,那么,你能告訴我母親的身世嗎?”
其實對于顧氏的身世,蕭子魚沒有絲毫的證據。
她只是猜測。
她曾看過母親年輕時候的畫像,在畫像里的母親,宛若不染半分塵埃的仙子。
那樣的母親,有著大楚人不會擁有的鼻翼。
小巧而挺立。
有些像外域人。
而她眼前的顧老太太,即使已經老去,眉眼里卻沒有半分靈氣,年輕的時候也只能勉強被稱做清秀。而她的舅舅們,更是如此,連生的俊朗二字都不配擁有。她并非以貌取人,只是單純的覺得,顧老太太肯定和母親沒有血緣關系。
畢竟,這世上哪有孩子一點也不像母親或者父親。
當然,這些都是她的猜測。
畢竟,她沒有見過顧老太爺,只是聽三哥蕭玉竹描述過。
“你……”顧老太太顯然沒意識到,蕭子魚居然會問這個問題。
她抬起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馬車,又低頭瞧著自己跪著的地面,目光躲閃,不敢去看蕭子魚的眼睛。
半響后,顧老太太才說,“燕燕,這個問題,外祖母回答不了你。你母親,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你說這些就不怕誅心么?”
顧老太太說完,本來止住的淚水,又掉了下來。
蕭子魚倒是不驚訝顧老太太的回答。
畢竟顧老太太又不蠢。
不過,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蕭子魚下意識撫摸藏在袖口里的墨玉玉佩,又說,“你不愿意回答也沒關系,去府衙之前,我都愿意等你告訴我。老太太,你要知道,當然雖然戰亂,導致你們離開了故鄉,可是只要我去打聽,肯定能打聽出一點東西。只是費神一些罷了。”
“不是我不幫你。”蕭子魚說,“是你自己不肯幫你自己。”
說著,蕭子魚便轉身離開了。
顧老太太到底是個倔強的,她抬起頭想喊住蕭子魚,到了嘴邊的話,又不敢說了。
顧老太太自然很清楚,如果她說了顧氏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么之后顧氏絕對不會再多看她一眼。
當年,是她對不住顧老太爺。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她和兒子們趕到的時候,顧老太爺躺在血泊里,身子抽搐的厲害。他看著顧老太太,用哀求的聲音說,“救……救……我……”
顧老太爺那會,自然是想活著的。
顧老太太嚇的六神無主,她立即對身邊的孩子喊,“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她跟在顧老太爺身邊多年,自然知道那些藥材能止血。
她剛拿起那些藥草,就被大兒子和小兒子抓住手。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想讓顧老太太放棄救顧老太爺。
如果顧老太爺活著,那么顧氏肯定會來探望病情,到時候肯定就知道了他們賣掉了山參的事情。顧氏哪怕不計較,心里也會埋怨他們,不是他們亂來,顧老太爺也不會出事。
如果顧老太爺不能言語,只能像個癱子似的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那么他們就等于養著一個廢人。
如果顧老太爺不能活,他們去請大夫,不是又要多花一筆銀子嗎?
太浪費了。
顧老太太那時,覺得孩子們說的對。
像是鬼迷心竅似的。
她想,丈夫活著對于他們而言是累贅,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脫。
人,不都有一死么?
她那時狠下心來,答應了孩子們的提議。
顧老太爺看著她的眼神,絕望極了。
到臨死,他都沒有閉上雙眼。
死不瞑目。
顧老太太想到這些,垂下眼眸,不敢去看不遠處的馬車和已經離去的蕭子魚。
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而彼時,馬車內的顧氏,早已經因為顧老太太的話,而哭紅了雙眼。
在蕭子魚上馬車后,顧氏第一句話便是,“燕燕,這些年是娘對不住你,娘不是一個好母親。”
她像是想要得到蕭子魚的原諒似的,每一句都說的十分用力。
蕭子魚怔了怔,然后握住顧氏的手,“我還以為娘會怪我自作主張,還怕您生氣呢。娘,你為什么要說這些,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母親。”
或許,在外人的眼里,顧氏過于軟弱。
但是,蕭子魚卻知道,這天下誰都可以嫌棄顧氏,而她不能。
她是顧氏的女兒,是顧氏以后的依靠。
顧氏當年難產生下她,給了她生命。
對于她而言,這便是最好的禮物。
沒顧氏,怎么會有她?
顧氏搖頭,半響后才問蕭子魚,“燕燕,娘想問你一個事。”
蕭子魚點頭,“娘你說!”
顧氏怔了怔,“我真的,和顧家沒有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