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走了,謝蘊脫力般跌坐在地,呼吸逐漸粗重,卻控制不住地滿臉慶幸。
她關于第二道先皇遺詔,是她隨口胡扯出來嚇唬太后的,好在謝家當年足夠強大,所以時至今日仍舊可以讓她狐假虎威。
但她剛才所言也不全是瞎話,至少荀宜祿現在的處境只會比她說的危險,現在靖安侯一定在不遺余力地追殺他,屆時人一死他就能借此將荀家也拉入這個必死之局。
而她昨天借謊言之利引太后來此,就是為了以防后患,至少荀宜祿死的時候,矛頭不會全部指向殷稷。
而她也會努力讓荀宜祿“死在靖安侯”手里,如此才能將荀家這顆棋牢牢釘死在了殷稷船上。
只是太后畢竟歷經三朝,老謀深算,哪怕她已經絞盡腦汁對方也沒有完全入套,只肯答應暫時獨善其身,雖會暗地里和皇帝示好,但僅限于私底下,面上荀家是不會公然站在皇帝這一邊的。
看來還是需要一顆人頭來激一把。
謝蘊嘆了口氣:“淮安堂兄,事到如今我只能指望你了,事關大周安寧和殷稷安危,務必不要讓我失望……”
她沉沉地嘆了口氣,這種將命運交在他人手里的感覺當真的不好,可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臨近中午,日頭逐漸大了起來,映著滿院子蒼茫的白,頗有些凄然,謝蘊拖著因為緊張和寒冷而有些僵硬的身體一步步到了門口。
看見長信宮的人走遠,兩個內侍火急火燎地開了門往院子里查看,見謝蘊安然無恙頓時松了口氣,一人連忙上前來扶住了她:“姑姑怎么樣?我們這就去稟報皇上……”
謝蘊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不必,太后只是來找我說兩句閑話,這種小事不值得驚動皇上。”
兩個內侍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謝蘊腫起來的臉頰上,一絲紫黑的血跡正順著她嘴角淌下來。
謝蘊抬手擦去,不甚在意地笑了一聲:“不過是一巴掌,不是什么大事……你們要記得,今日太后只是來與我敘舊,連門都沒進就走了。”
“可……”
“莫要給你們的主子惹麻煩!”
謝蘊語氣陡然嚴厲起來,腦海里浮現的卻是昨日殷稷崩潰似的那句別鬧了。
她攥了下指尖,語氣緩和下去:“這當真只是一件小事。”
兩個見她如此也不敢再堅持,他們只是奉命守衛這里,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出于忠心和謝蘊的交情才會想要上報,既然謝蘊如此阻攔,他們也只能答應。
“多謝你們,”謝蘊將兩個荷包塞進兩人手里:“今日你們受苦了,拿著去買些酒水吧。”
兩人連忙推辭,謝蘊態度強硬地塞給了他們。
她給的不少,這些年在宮里她攢了不少銀子,除去給秀秀的嫁妝還剩下不少,若是不出宮,放著也是浪費,倒不如拿來收買人心。
兩個內侍察覺到分量連忙道謝,謝蘊見他們鼻青臉腫的,不由想起薛京來,那小子也是她看著長大的,雖然面上不說,但她確實有將人當成晚輩疼愛,這兩個內侍的年紀和薛京差不多,很容易讓人愛屋及烏。
“你們等著。”
院子里的雪沒有清掃,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屋子,不多時拿了個瓷瓶出來:“這是治於傷的藥,你們互相擦一些。”
兩人畢竟是乾元宮的人,見過不少好東西,一聞藥酒的味道就知道是難得的珍品,連忙再次道謝。
謝蘊擺擺手:“也是我連累了你們,放心,日后不會再出這種事。”
她和太后的協議雖然沒有完全達成,但在荀宜祿活著回京拆穿她之前,太后就算放不下過去的事還要為難她,也絕對不會下死手。
這就夠了。
她踉踉蹌蹌的回了屋子,卻沒進去,反而在門框上坐了下去,天寒地凍的,屋子里炭盆滅了,反而不如在外頭曬曬太陽。
只是曬著曬著她意識就有些模糊了,靠著門板閉上了眼睛。
幽微殿的大門被合上,內侍又聞了聞那藥酒,心生感慨:“不愧是謝蘊姑姑,都被發配到這里來了,還有這種好東西。”
兩人嘀嘀咕咕,冷不丁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了太后的前車之鑒,他們被驚得一哆嗦,藥酒險些灑了。
“誰啊?”
“是我。”
薛京大步走了過來,一見兩人的樣子頓時變了臉色:“太后打的?姑姑呢?她怎么樣了?”
他伸手就要推門,內侍連忙解釋:“姑姑沒事,太后也就是來說了兩句話,是我們二人沒眼力見攔了太后的路,才會被教訓。”
說話間門已經被推開,薛京遠遠看見了謝蘊,離得太遠他沒看清謝蘊腫脹的臉頰,只看見了她安安穩穩地靠在門口曬太陽,心里不由松了口氣。
“沒事就好。”
若是出事了他都不知道該怎么和殷稷交代。
“太后只是來說了兩句話?”
“是,連門都沒進。”
薛京十分意外,他還以為太后主動和殷稷示好,是謝蘊說服了她,怎么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他有些茫然,但主子交代的差事做完了他也不好多留,很快就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子來:“你們務必要用心些,莫要讓姑姑受了委屈。”
“司正放心,奴才都曉得。”
薛京又看了一眼謝蘊,這才抬腳走了,卻迎面遇見張唯賢帶著個陌生人迎面走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一直和罪犯打交道,心里有些陰暗的緣故,他看著那陌生人,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像個好人。
他橫走一步攔住了兩人的路:“張院正,這位是誰?宮墻重地,閑人不得進。”
張唯賢藏在袖中的手一顫,面上卻絲毫不顯:“原來是薛司正,這位是謝蘊姑姑要我尋的人,還請您通融,莫要聲張。”
謝蘊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