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間,徐氏院里。
在堂屋,徐氏和小梅氏一左一右坐在圈椅上,笑著聊天。
徐氏體寒,來了月信總肚子疼,敏珠悉心的點了琺瑯彩金小手爐,讓徐氏捂手。
小梅氏瞧見徐氏手里的手爐,禁不住說:“好新巧的樣式,倒沒在旁處見過,想來花了不少銀子吧?”
徐氏笑笑,滿不在意的,“西洋傳進來的玩意兒,不值什么,一二百兩而已。”
小梅氏聽了,臉上的笑容就有點僵。府里奶奶這一年的月銀才有多少……
“是摹的內府里的圖樣子,外面窯場做的,釉面倒不大好,就是勝在樣式好,弟妹要喜歡,讓六爺買給你唄,你還是差錢的了。”
“這不又快月底了,他忙的很。”小梅氏心里受了打擊,強笑了笑,轉移了話題,“才五嫂說什么丫鬟配不配人的事兒,聽的人稀里糊涂的?”
當天和老太太提給丫鬟配人的事兒時,大梅氏也在。徐氏剛才只是拿話試一試小梅氏,看大梅氏同沒同她說此事。
“沒什么。”徐氏笑笑,想來大梅氏的嘴,還是那么的嚴。
小梅氏窮追不舍的問。
徐氏想想,明天就召集人分人了,和小梅氏說了又有何妨。
才她當眾給沈氏不好看,這會就得知了這個事,能上沈氏那里通風報信去怎的?索性告訴了小梅氏。
小梅氏聽了,一訝,緩了緩,笑道:“五嫂還得添一個人。”
徐氏低頭喝茶,放下杯,問:“添誰?”
“我院里那個秋紅,看著不安分,我怕她學喜梅那賤蹄子,勾引爺們兒。”
徐氏聽了,笑著揶揄:“出了喜梅這檔子事,都成驚弓之鳥了。”
小梅氏道:“說正經事呢,五嫂好沒正形,就再添一個名額吧,配了小廝,她就安分了,六爺也就死心了。”
“現今咱們府里適齡該婚配的,女多男少,這會名單都定下來了,你讓我上哪再扒拉個小廝去呢。”徐氏笑著,回想了想秋紅是哪一個。
回想起來了,便說:“再說那秋紅今年不才十四五么,離配人還得個三年兩載的呢。”
小梅氏聽徐氏這話不大是心思。
徐氏看出來了,笑著給她出主意:“弟妹這樣,你要真看不上她,不若尋個由頭,打發她回娘家去,你院里還缺一個服侍的丫鬟么。”
“要是陪房倒好說了,她原是府里的人,先前在四太太身邊服侍,后來我嫁過來,四太太把她撥給我使喚。”
四太太是府里的精明人,說不準那秋紅還是四太太派到小梅氏院里的奸細呢。
徐氏聽了,就打哈哈,笑說道:“弟妹也別擔心,六爺是府里難得的老實人,他做不出……”朝小梅氏伸出四根手指頭,“那樣的事兒。”
高海確實是高家兄弟幾人當中最平庸老實的那一個。
曾參加過四次鄉試,四次落榜,連個舉人都沒考上,后來就泄氣不考了,至今還是個秀才。
現今憑借高二爺的面子,給安置在大理寺抄公文。沒有正視編制,不是官,只是拿著祿錢的吏。
小梅氏最聽不得別人說高海老實。說到實處,戳了她的肺,逆耳的很。便變了臉色,放下茶杯站起來,“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徐氏見小梅氏忽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還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后一躲,以為要打架。
想當初在娘家的時候,就沒少見姨娘們動手打架,又是薅頭發,又是扇嘴巴的,當面罵人是常事。
只同是武將之家,高家卻不一樣,在這里不興武斗,興文斗。笑里藏刀整起人來,和當面對罵對打可不一樣。
回過神兒來,徐氏象征性的留小梅氏,“離吃午飯還早呢,弟妹再坐一會……”
小梅氏打斷徐氏,“明哥兒病了,婆子照看我不放心。”提了提聲兒,有點尖,“人都說男孩好養,倒也不盡然,五嫂沒有不知道,等以后自己生了男孩就體會了,淘氣包似的,不讓人省心呢。”
說完,就招呼外面丫鬟,“走,回家。”
徐氏當即黑了臉。
“弟妹有空過來坐。”連起都沒起來,撂了臉子,并沒有往出送小梅氏。
徐氏想:這話說給誰聽呢,難道就她小梅氏能生出來小子來,神氣個什么,誰不能生養怎的,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這里敏珠送小梅氏出院子。
小梅氏不避諱的細端量敏珠,嘖嘖道:“像姑娘這般的長相,在府里果真是出類拔萃的。”
敏珠略微低下了頭,避開小梅氏的目光:“六奶奶說笑了。”
小梅氏笑笑:“姑娘的婚事是穩妥了吧,你奶奶不說這批小廝里有黃福隆家的二兒子,想來你奶奶定是盡力為你爭取了?姑娘前途無量。”
敏珠心里暗嘆了一口氣,主子間鬧了矛盾置氣,最倒霉的就是她們夾在中間兩頭難做人的丫鬟。
笑著轉移話題說:“今天兒熱,奶奶貴體,大日頭底下的,不妨頭重了暑,奴婢去給您取一把傘遮一遮吧。”
徐氏身邊的大丫鬟敏珠自來有壓事兒的本事,小梅氏見著敏珠溫和的笑,情緒倒平復了些,彎了一下唇,“不必了,難得你細心。”
敏珠送小梅氏回來,想到先時在屋里小梅氏對自家奶奶說的那幾句挑刺的話,心里就沉沉了。
打簾子,略微屏息進屋,就果然見自家奶奶臉色極差。
徐氏見她進來,問:“送走了?”
敏珠點點頭,“送走了。”
徐氏就不再忍著了,不顧形象的破口啐罵道:“什么東西,她說那話什么意思,誰生不出來兒子怎么著,就她能生?”
敏珠走到案邊,拿起徐氏的茶杯,重新蓄好水遞給徐氏,輕聲勸慰道:“奶奶何故生氣,氣壞了身子怎么值當。”
徐氏接過了杯,才想喝一口水潤潤嗓子,只又想到小梅氏剛才的話,氣不打一處來,將杯拍在案上,冷笑道:“就生了小子又能怎樣,四老爺是庶出,生出來的孩子能襲爵么?嫁到府里兩個月就有了身孕,說不準沒成親時兩人就不清不楚了呢!”
敏珠聽這話,不禁回想起在徐家的時候,距離成婚兩個月的時候,五爺有一次去家里看望大太太,趁人不備,就和自家奶奶在屋里……后來成婚,第二天早上,讓她準備了魚血抹在了白絹上……
思來不覺紅了臉。原來有時候說別人的話,不一定別人就做那樣的事,而是有以己度人的成分在,暴露了自己是怎樣個人。
看來以后開口說別人怎樣前,先得考慮考慮自己是不是那樣的人。
敏珠回過神來,在一旁躬身收拾小梅氏剛才用過的杯碟,并不接話。
徐氏自言自語置氣道:“誰生不出來,不想生罷了,等明兒生一對,一手抱一個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