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京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亭子內安靜了下來,箏聲在一雙涂了蔻丹的細白手指下,或急或緩的彈奏出來,哀婉的調子,繞梁的旋律。

靜神細細的聽,誰都沒有聽出來彈的是什么曲子。

渲染好纏綿柔婉的氣氛,充分調動眾人情緒之后,沈暖玉把歌詞輕輕唱了出來。

她想算是揚長避短吧。彈現代的曲子,彌補她箏技的不足,唱出歌詞,彌補在細微處記得不準的譜子。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在現代時,她歌唱的還不錯,外加上原主有如翠鳥彈水,黃鶯吟鳴的甜美圓潤嗓音,唱李清照的詞,彈蘇越譜的曲子,幾種優勢合在一起,有了一定的感染力。

余光看見,席上居然有人落了淚,正拿帕子拭著淚珠。

不是別人,正是大長公主。

沈暖玉就又聲情動貌的彈唱了一遍。想起馨香昨天告訴她的話,大長公主二十幾歲時喪夫,此后一直未曾改嫁,撫養一雙兒女長大。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待曲終聲散時,慶王妃盛氏點頭評價道:“此情無計可消除,這詞填的真好,唱到人心坎里去了。”

眾位貴夫人從恍惚中走出來,偶一抬頭,卻瞧見大長公主哭了!

怕是沈家女這一首曲子唱到了大長公主的心里,勾著長公主想起了傷心往事。知道昔日細底的人誰也不敢開口相勸,低頭的低頭,喝茶的喝茶,或是打聽沈暖玉彈的曲子是哪里得來的,“填了這樣的詞出來,可見是個心思細密,有才思的,若還方便,把填詞的人請來如何?”

聽這樣的曲子能聽哭了,證明大長公主是個感性的人?見眾人問填詞的人是誰,沈暖玉突然想到個冒進的主意。

想是沈家、原主和大長公主本是無交集無恩怨的,今日大長公主讓她彈琴,當眾給她難看,無非是因為原主嫁給了高寒冷。唯一的女兒病故了,先女婿又另娶新人,并聽說夫妻兩人的關系還處的不錯——高老太太生日宴那天,高寒冷把著她手寫字的事沒準傳到了大長公主的耳朵里了。

大長公主對原主要能心平氣和太難了,根源在于永福郡主的那個結,如果讓大長公主覺得高寒冷對永福郡主念念不忘,娶原主也只不過是圣上賜婚,無奈將就之舉,純屬是為了過日子,找一位細心的身邊人照顧兩人的孩子,大長公主的心能寬慰么,心結能解開么,能不再針對她么?

沈暖玉思忖,她說這詞是當年高寒冷出差外地時,永福郡主思念高寒冷時所作,永福郡主病逝后,高寒冷思念亡妻,時常拿出永福郡主的舊物懷念,她聽高寒冷經常吟誦此詞,熟讀能誦,又覺得這詞寫的極好,譜了曲子,這才有了今天彈的這曲《月滿西樓》,可行么?

“這詞填的好,曲兒也譜的好。”大長公主整了整面容,看向沈暖玉問:“是哪個填的?”

沈暖玉從椅子上站起來,微微朝大長公主行了個禮,然后說:“詞和曲都是出自家母之手。”

“是柳二姑娘作的?”有和原主母親柳二夫人同輩的人問。

“正是。”沈暖玉臉上露著半是客氣半是哀傷的笑來,也許每個人都有當演員的潛質,就看被逼沒逼到份上,“當年在常州生活,家母每每思念遠在嶺南的父親,荷殘香消的深秋,填了這詞,并譜了曲子,取作《月滿西樓》。”

站在一旁服侍的馨香,禁不住看了沈暖玉一眼。

慶王妃盛氏聽此番解釋,就不禁用余光看了看大長公主,果然就見其又拿帕子拭了拭眼睛。

之所以臨時改了主意,原是不敢冒險,提起已故的永福郡主,不可控因素太多,怕有哪句話沒說好,激怒了大長公主,得不償失。

“云中誰寄錦書來……家母沒想到,父親和我們一別,就是十年遙期,生死相隔,云中的錦書,再也不會飛往常州的小巷了。”沈暖玉心里祈禱已逝的原主別怨怪她有刻意用沈段澤夫婦的感情博人同情之嫌,實為無奈,為了更好的在這里生活,承其身,受其任,等有能力,她會好好對原主的弟弟。

“你母親也是個可憐的人。”大長公主微嘆了一口氣說。

在場眾位貴夫人誰也不再提擊鼓傳花的話茬,看看沈暖玉,也都沒再說什么。

沈暖玉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氣。

一時有大長公主府家養的戲班領班,上前跪地討問可以收錄《月滿西樓》的詞和曲子么。

詞是李清照的,曲是蘇越譜的,不是她原創,也不是她專有,誰彈誰唱不可以呢。

沈暖玉笑著點了點頭。

那領班跪地相謝。

“你坐過來些。”大長公主朝沈暖玉招了招手。

沈暖玉實屬受寵若驚,應了一聲,走過來。

坐在大長公主身邊的定國公夫人邢氏,忙起身給沈暖玉讓了座。

沈暖玉坐定后,大長公主問她:“你母親身子還好?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有空請她過來坐坐。”

“多謝大長公主相邀,家母還住在常州。”

“怎么沒隨著進京呢?”大長公主有所耳聞當年名動京城,比她略小些歲數的柳氏。

沈暖玉略低了低頭,有時候也挺討厭自己太過功利,杜撰道:“當年父親臨去嶺南之前,曾答應過母親,總有一天會歸常州老家的……母親記著這話,盼父親夜間入夢,回京城就夢不著了……”

大長公主聽著,就禁不住又紅了眼圈,側過頭去拿帕子拭了拭,失笑說道:“可憐這世間的女人癡情,原是男人們可惡,許下了的誓言,轉眼就忘到九霄云外了,找他們理論都理論不著,我們在地下苦熬的,他們在天上看著沒準兒還笑呢,趕明兒燒了牌位,讓他們在天上也別好了。”

大長公主真是個感性的人,看來還真是深愛著故去的丈夫。沈暖玉想這樣的人也許會很好交,沒城府,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在場眾人一改此前對沈暖玉的態度,都轉而客氣起來,聽大長公主和沈暖玉聊天。

“……日子過的真難,那時候你們是靠什么度日的?”

“夏天的時候還好,就是冬天難挨些。”沈暖玉笑著,想是她把馨香曾告訴她的,關于原主早年在常州的經歷,同這幫養尊處優,不知人間疾苦的貴夫人們學學,更能招致些路人緣吧,人或許天生對活得不如自己的人有一種寬容。

“常州近海,冬天的時候,大多時是把夏天曬的魚干蒸著吃……米飯是很少能吃到的,年節時叔父會買一些回來。”

眾人聽了,發出一陣不敢置信的聲音。

沈暖玉暗想,要不然怎么會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詩句。

能風輕云淡的和眾人學說處在最低處時的經歷。聽的吳雯不禁又細細的端詳起沈暖玉。她想這沈氏,或許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柔婉,能化解尷尬境地于無形,不是那么簡單的。

難怪高涵自來低調的人,會派荀穆包了梁飴坊所有的吃食,高調的專買給她一人。成熟內斂的軍侯,遇上嬌柔軟媚,又有些才氣的小女子,這樣的搭配有些意思。

吳雯搖頭笑想:看來男人最懂男人,圣上懂高涵。人盡三十,闖也闖夠了,玩也玩夠了,給找個聽話懂事沒有權勢的小女子穩定內宅,既能讓高涵全心全意為朝廷效力,又防止高家與閣臣聯姻,防患外戚專權于未然,不可謂不一舉雙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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