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四百六十七、賭約

打賭這種事兒,謝惠連沒少見。哪怕是書塾里的學生,也常以此逗個樂兒。可是謝惠連從來都是不屑參與的。

可此時,想到能擺脫檀邀雨,謝惠連忍不住,瞪了邀雨一眼問道:“怎么賭?”

邀雨平靜地道:“我賭西秦國主明日便會駕崩,太子乞伏暮末即位。”

“你這算什么賭約?!”謝惠連氣道。

檀邀雨攤手,“以明日之事為賭,難道不是最公平的嗎?況且這種大事,誰也做不得假。西秦遠在千里之外,我也不可能對西秦國主做什么。如此不是最適合拿來做賭的嗎?還是說表哥想賭些別的?比如明日天氣如何?”

檀邀雨余光瞄了一眼始終沒怎么說話云道生,反正有卜算者的繼承人在,賭什么都是算一卦的事兒。

謝惠連想了想,雖然覺得檀邀雨突然以西秦國主的生死為賭怎么聽都覺得奇怪,可他又覺得邀雨說的話也有道理。

猶豫半晌,謝惠連咬牙答應,“好!就賭這個!”

立下賭約,謝惠連氣哼哼地甩袖離開。

墨曜看向他的背影不滿地撇嘴道:“真是不識好歹。女郎還不是為了救他一命。費盡心力安排,他卻還不領情!婢子都替女郎覺得不值。”

檀邀雨倒沒覺得有多委屈,“莫說是他,便是我父親和兩位哥哥當初不也以為我歸順了北魏。有些事,越說越說不明白,不如先做了。他并非蠢人,早晚會想明白的。我又何需在此時多費口舌?”

墨曜嘆了口氣,心疼地看著邀雨,“婢子只是氣不過。明明女郎都是為他們好,卻總要做壞人。”

云道生此時終于開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倒覺得師姐做事能因人而異這一點很是厲害。只是師姐日后還是不要用《卦史》上的卜算打賭為好。須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難保位尊者不會為了知道后世之事對師姐不利。”

檀邀雨笑著應下,“以后我會多加注意的。不過如今這天下,能左右時局的兩位皇帝早已同我勢同水火,多這一樁還是少這一樁事,于我來說,并無太大差別。”

幾人又商量了一下接下來的安排便各自歇下不提。

謝惠連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他實在想不通檀邀雨怎么會突然跑來,還說什么讓他做宗子。

宗子是什么?那是謝氏一族未來的宗主。放在幾十年前,謝家的宗子同一朝太子相比都不差多少。

就算謝家如今勢微,朝堂上也被王家和寒門官員擠壓得沒了地位,可在所有人心里,這些都是一時之事。

大家都相信,謝家的根基猶在,早晚會有起復之日。這樣的謝氏,可不是誰能,或是膽敢左右的。

那為什么檀邀雨卻敢信誓旦旦地保證,只要他肯,宗子之位便是他謝惠連的!謝惠連苦笑,他自認讀書刻苦,才情也絕不輸旁人,可那又如何?

他寫的文章詩詞幾次被先生選中,在宗主來書塾察看時也對宗主提起過。但最終也全都不了了之。

宗主甚至都不曾看上一眼。在宗主的眼中,一個旁枝庶出的子弟,即便再有文采也不過爾爾,前途有限。

他有這種不值一提的身份,檀邀雨卻還口出狂言,也難怪謝惠連會不信。

可不知怎么,明知檀邀雨說的是無稽之談,她的話卻總在謝惠連腦子里縈繞不去。往日的床榻如今卻如堅石一般,怎么睡都不舒服。

謝惠連就這樣翻來覆去地在床上折騰了一整夜,快天明時才將將合上眼。

待他聽到墨曜地喊聲“謝小郎君,您上學要遲了”,謝惠連才忽地從床上坐起來,又因起得太猛,頓時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再一看窗外已經日上三竿,他慌忙起身更衣。隨意擦了把臉就跑出房間。

檀邀雨別有意味地看著謝惠連眼下大大的烏青。看來這位表哥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啊。即便她畫得餅再大,謝惠連也不可能完全不上心。

墨曜看著謝惠連一副狼狽模樣,強忍著笑問道:“謝小郎君可要用些早膳再走?”

謝惠連一看日頭就擺手道:“來不及了!不用了!”

他說著就往大門跑。自己從來上學都沒有遲過到。若論勤勉,他在謝家子弟中說第二,便無人敢稱第一。若不是檀邀雨作妖,自己怎么會遲了?!

謝惠連人已經跑到門口,卻又突然腳步頓住。他緩緩扭回頭看向檀邀雨,疑惑道:“你不打算關著我?”

檀邀雨一臉不明所以,“我為何要關著表哥?你我昨日既已立下賭約,我相信以表哥的方正人品,定不會賴掉。表哥還是趕緊去上學吧,免得遲了還要挨先生的戒尺。”

謝惠連雖然滿心疑竇,可一想到被先生當著眾人面打戒尺的場面就再顧不得許多了,腳下生風便跑了出去!

檀邀雨收斂笑容,對子墨使了個眼色。子墨猶豫了一下跳上院墻,追著謝惠連而去了。

云道生問道:“師姐可是擔心謝小郎君會有危險?”

既然放他出門上學,自然就篤定他不會逃跑。況且以謝惠連這種文弱書生,即便會些花拳繡腿,他又敢跑去哪里?所以子墨肯定不是跟過去監視謝惠連的。

檀邀雨接過墨曜遞來的茶碗,也不喝,只捧在手心里取暖道:“還是小心些好。拜火教的人做事心狠手辣。我不想自己的計劃被打亂,更不欲再見一次朱家的慘狀。”

云道生聞言嘆了口氣。要是他能算到更多就好了。他雖然跟著姜乾學了一月,可卜算一道實在精深,有人窮其一生也不得其門。他如今能做的實在太少了,照顧不到師父,也幫不了師姐。

像是看透了云道生的心思,檀邀雨安慰他道:“小師弟,這次出門,我執意帶著你,便是不想你在行者樓那一方天地里封閉視聽。你自從做了卜算者,就在不停地給自己施壓。整日憂心忡忡的,眉間都有個“川”字了。我倒更喜歡你還像在北地傳道時一樣,無聊什么事兒都能‘以、理、服、人’。”

云道生被邀雨逗笑了,點頭道:“是我狹隘了。日后定當放寬心胸,不讓師姐憂心。”

檀邀雨望著遠處天空上的云卷云舒,平靜道:“我會將這天翻過來的,你且看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