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司空請坐。”檀邀雨沖著對面的位置做了個請的手勢。
辛垣的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想法,她怎么在這兒?她為什么在這兒?她找上辛家做什么?
雖然腦子里有無數疑惑,但辛垣本能地選擇明哲保身,“這位女郎怕是走錯了地方,老夫這便喚人送女郎出去。”
檀邀雨并不意外辛垣會是這種反應,她帶著笑意提醒道:“本宮來時,并無人瞧見。若本宮直接從大門走出去,辛家怕是明日的太陽都難瞧見。”
辛垣咽了口口水,清楚檀邀雨的話說得或許有些夸張,卻不是全假。如今朝堂和宗室想讓她死的人太多了,只是他們尚且沒有合適的手段。
若是被人知道檀邀雨來了辛家,那他這個營造司空絕對會被拿來做筏子,犧牲辛家來扳倒檀邀雨,無論是漢臣還是鮮卑貴族都會樂見其成。
見辛垣沒再堅持送她出門,檀邀雨笑道:“司空的腦子果然轉得快,明白這其中的利害。本宮也不過想同您聊聊,聊完自會離開,絕不讓旁人瞧見。”
辛垣抬手,依舊一副拒絕的姿勢:“天女若是想借老夫之手扳倒崔家,就不必開口了。”
崔浩一直是檀邀雨封后路上的攔路虎,若說檀邀雨最想除掉誰,非崔浩莫屬。
“崔家?”檀邀雨笑了,“辛司空誤會了,本宮與崔司徒雖稱不上友,卻也絕非敵。”
辛垣搖頭,“老夫早就聽聞天女頗善言辭,只是無論天女如何說,老夫都不會與后宮之人為伍。”
“若本宮也并無拉攏之意,司空大人可愿聽本宮把話說完?”
辛垣愣了一下。檀邀雨無緣無故地出現在他的書房,又是在流言紛飛的現在,任誰看來,她都是來辛家尋求助力的。可檀邀雨卻說自己并無拉攏前臣的想法,怎么聽都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即便辛垣心里已經確認,檀邀雨不過是換個好聽點兒的說法讓辛家支持她,卻也不得不給檀邀雨個面子。畢竟這位未來的皇后已經屈尊降貴地來了,能好言好語的請出去才是最好。
檀邀雨見辛垣遲疑片刻后終于落座,便對旁邊的嬴風使了個眼色。
嬴風從袖袋里掏出一個竹簡,恭敬地遞給辛垣。
辛垣疑惑地打開竹簡,只看了第一列就倒抽了一口涼氣!再往下更是越看越心驚,等到第四列時,辛垣已經不敢再往下看了!直接將竹簡卷起來,如燙手山芋般丟回案桌上。
“你……!這,上面寫的……!我……!”辛垣措了半天的詞,卻不知該如何形容竹簡上的東西,最后竟用袖子一蒙眼,“老夫今日什么都沒瞧見,天女請速速離開吧!”
檀邀雨心里冷笑,果然是只縮頭烏龜。不過膽小怕事有膽小怕事的好處,至少他知道該懼怕……
邀雨將那竹簡又推回給辛垣道:“恕本宮直言,今日這竹簡里的內容,您看也是看了,沒看,陛下也會當您看過了。”
“陛下?!”辛垣放下手,瞪大了雙眼,滿臉地不可置信,“此關陛下何事?”
檀邀雨挑眉道:“本宮初到平城不久。這竹簡上記載的,全是各個鮮卑貴族的臟事、丑事,辛司空不會以為,這些是憑本宮一人便能查出來吧?他們此前為非作歹,無視法紀,陛下只是不追究。然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縱容,卻讓有些人越發膽大妄為,將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
“天女慎言,隔墻有耳!”
檀邀雨卻渾不在意,她雖不能用內力,可旁邊的嬴風卻始終在注意周圍的動靜,莫說聽墻角,便是百尺外有人路過也逃不過嬴風的耳朵。
邀雨淺淺地嘆息一聲,“陛下有意削減鮮卑貴族的權勢,卻不能親自出面,所以必得有人擋在陛下面前,為他承擔所有鮮卑貴族的不滿。”
辛垣雖膽小,卻不傻,只聽這一句,便猜測道:“天女是說,陛下想借您的手來削貴族的權?”
邀雨點頭,“如今朝堂內外都在傳本宮同崔司徒不合,有意與崔家搶奪漢臣的支持。若是在此時,本宮提攜一位漢臣出任武職,雖然會引起貴族們的不滿,卻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鮮卑的貴族們只會覺得,這位新任的漢將是本宮同崔司徒爭權的結果。”
辛垣的腦子轉得飛快。檀邀雨的意思很明顯,陛下想要削權,卻依舊需要鮮卑貴族們的支持。所以這個惡人便由檀邀雨來當。陛下此時提拔一個漢人的武將,在外人看來最多便是寵信天女的結果。
檀邀雨會被罵女色誤國,而陛下卻得到了實際的好處。
辛垣忐忑地詢問,“所以今日……是陛下讓您來尋臣?”
檀邀雨毫無遲疑地點頭道:“卻是如此。若本宮是陛下的盾,辛家便要成為本宮手中的刀。”
辛垣疑惑,“為何是辛家?若要提拔一位漢臣的武將,從前武將的世家雖所剩無幾,卻也還是有幾位出眾的后輩的。”
檀邀雨當然不會說因為辛家容易掌控。她淡淡答道:“陛下以為辛家最為合適。辛司空雖執掌營造,可您的長子卻曾隨軍出征過,且他的妻室出自鮮卑,這比一個完全漢人出身的武將更容易讓貴族們接受。”
檀邀雨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可辛垣卻依舊滿腹疑竇。
“辛司空不用急著給本宮答復,”檀邀雨起身,“您可靜觀幾日。本宮相信,待你瞧見這名冊上的人一個個消失,你自然會愿意成為本宮的刀,成為陛下的刃。”
見檀邀雨要走,辛垣一把抓起案桌上的竹簡,“還請天女將此物帶走!”
檀邀雨笑著搖頭,“留給辛司空看吧。若實在不敢,那便燒掉。只是辛司空向來自保為上,應當知道這卷東西里的內容能救你多少條命。你放心,像這樣的竹簡,本宮處還有許多。不如本宮再附送一卷給司空大人做參詳。”
嬴風聞言,又掏出一卷放在辛垣手里。辛垣戰戰兢兢地打開,里面竟然記載了自己兩個小兒子在水利督造時貪墨的詳細。每一筆都清清楚楚,像刀子一般捅在辛垣心口上!
“天女娘娘……這……?”待辛垣從那竹簡上抬起眼,想找檀邀雨詢問時,書房內早就沒了兩人的蹤影,就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