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寒風,吹過皇宮前的蟠龍柱,吹得殿前的宣禮老太監,有些瑟瑟發抖。
“著!破狄將軍趙青云入殿!”
“趙青云入殿——”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破狄將軍趙青云,雄韜偉略,守疆有功。著即冊封為武三品征北將軍,欽此。”
跪在殿前,趙青云面容歡喜,謝恩之后,顫著手接過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征北將軍趙青云,護衛河州有不世之功,賞夜明珠二對,黃金千兩,綢緞千匹,麾下者孝豐營,擬為一等護國營,可自行征募兵丁,欽此。”
“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青云抬起頭,揚眉吐氣,第二次把圣旨接了過來。
“陛下還需去御書房批閱奏折,征北將軍請回吧。”
“多謝公公。”
趙青云急忙摸入袖子,取了一個鼓囊囊的銀子袋,塞到了宣禮公公的手里。
爾后,才抱拳轉過了身,滿臉盡是遮之不去的狂喜。
“征北將軍,須記得宰輔的話。”
“末將定然記得。”
宣禮公公淡淡一笑,轉身入了殿。
趙青云沉沉吐出一口氣。
他記得很清楚,征北將軍的名號,可是先前不世名將李破山的,這豈非是說,他趙青云,現在也屬一員大紀名將了?
走出皇宮,趙青云原本想趕回河州,卻一時停了下來,轉了頭,看去渭城的方向。
馬蹄湖前,這二三日都是取酒的日子,來往的掌柜們,一邊冒著寒風,一邊搓著手掌,焦急地等待著。
若是換個酒鋪,他們便要去催了。但現在哪里敢催,聽說了的,前些時候,這馬蹄湖的小東家,可是手起刀落,直接在渭城殺了人。
到最后,屁事兒都沒有,何等的威武。
“豐城王喜酒樓,三百壇。”
“老子的,你們莫搶!”一個矮掌柜急忙讓人催了馬車,付了尾款之后,匆匆把醉天仙的酒壇子,裝上馬車。
怪不得他焦急,要知道,這月的徐家莊醉天仙,聽說少了許多,手慢無的。
“當陽鎮八兒酒樓,二百壇。”
“輪到老子的!”另一個瘦掌柜臉色大喜,剛沖到路中間,猛然之間,便被人提了起來,冷冷丟到了一邊。
“好膽!哪個好膽!”瘦掌柜氣得摸了碎磚,準備為尊嚴而戰,卻不料只抬頭看了一眼,灰溜溜地把磚頭塞入袖子里,跌跌撞撞地跑開。
馬蹄湖前的泥路上,來了上百騎的官軍,清一色的虎字甲,按著明亮亮的長刀。
一個下馬步行的裨將,冷冷地抬頭四顧,只兩眼,嚇得那些取酒的掌柜,紛紛退去半里之外。
木棚下的柜臺,姜采薇沉默了會,一時皺住了眉。
離著馬蹄湖不遠,徐牧正一邊抹著額頭,一邊和衛豐這些人,伐木造屋,并非是閑來無事,權當是打煉身子了。
“東家,快回。”陳盛凝著臉色跑來。
不僅是徐牧,連著陳家橋和衛豐等人,都急急圍了過來。
“怎的。”
“那個貪功狗兒來莊子了!”
“趙青云?”
“便是他!”
徐牧面容驟冷,系好了袍子,并不用招呼,四百多條青龍營的好漢,冷冷地跟在了后邊。
陳家橋取下傘劍,一步一蹬,眨眼間,躍上了一丈多高的莊墻。
“東家,我等去取馬。”衛豐沉沉開口。
徐牧并沒有阻止,實話說,他現在摸不透趙青云是幾個意思。當然,他是聽說了的,這幾日內,趙青云會回都城述職,順便接受封賞。
疾風吹過竹林,搖得眼前的整個世界,越發地歪扭。
“弟妹,許久不見了。”
趙青云穿著亮銀色的虎鎧,頭戴虎頭銀盔,臉龐上堆滿了笑容。
他走得很慢,每二三步便要頓一下,嶄新的虎皮履在微微的陽光之中,顯得無比富貴。
“這幾日入都述職,便想著來望一眼,畢竟在邊關之時,與你們可是老友。”
“喜娘,莫要躲,先前河州……若是知道你在難民堆里,我早該去幫你的。”
“虎哥兒,那日我們在莊子喝酒,共飲一壇的。”
“喂,將軍與你們說話呢!莫不是死人——”
叫囂的親衛,被司虎一拳捶暈在地。
“好膽!”上百騎的親衛怒而抽刀,便要圍過來。
整個徐家莊,不少莊人的臉上,都露出戚戚的神色,膽子大的青壯們,開始走入庫房取哨棍木弓。
“司虎,退下。”
寒風之中,徐牧的身影,冷冷踱了過來。
在他的身后,四百多騎的人影,也開始呼嘯而起,繞著莊子迂回奔襲。
踏踏踏的馬蹄聲,震得馬蹄湖附近,有了微微晃動。
趙青云皺眉回頭,“收刀!下次再動刀,嚇著我趙青云的兄弟,勿怪我不講主屬情分。”
百騎的親衛,匆忙間收了刀,有些驚懼地退后幾步。
徐牧冷冷抬手,衛豐帶著四百多騎的人影,也緩緩停馬,列在莊子邊上。
“徐兄,實屬誤會。”趙青云嘆了口氣,“此番回都城述職,我不過是順路探望。”
“探望什么。”徐牧露出淡淡笑容。
“自然是故人。”
“哪兒的故人?”
“邊關故人,我可記得,當初我還是個筒字營小校尉——”
“小校尉已經死了。”徐牧冷冷打斷。
“站在我徐牧面前的,是大紀的征北將軍。將軍若是想討個口彩,那也無妨。”
“徐牧恭賀趙將軍高升。”
趙青云臉色漲紅,“我講過了,我并無錯。我趙青云生來無權無勢,我不想一生如此。當初我從望州跑去河州求援,望州都要被狄人打爛了,可有人愿意馳援?可有人在乎?”
“萬千百姓在乎。”徐牧冷著聲音,“你心里頭念的,無非是你的權勢滔天,莫要扯這么大的理由。”
“好!即便是如此,人往高走,水往低流,我一步一步往上爬,莫非也是個錯?還是說,王侯將相,生來便是有種了?”
“你若是堂堂正正的,一步一步踏上去,我徐牧自然服氣。可你不是,你如同一條狗兒,是爬的,爬上去的!像狗兒一樣爬!”
“住口!”趙青云面色驟怒,驀然抽刀,鼻頭里,還不斷喘著大氣。
在他身后的百騎親衛,也倉皇間跟著抽刀而出。
“你動一個試試!”司虎踏步而來,怒聲大喊。
四百多騎的人影,也冷冷抬起了長刀。
趙青云放下刀,揉著額頭,慢慢往后揮手。在他身后,百騎的親衛,沉默地往后退去。
“徐兄,你當初救了我。我趙青云并非是寡恩之人,這次得陛下賜封征北將軍,也不過想與你分享。”
“趙將軍,回去吧。”徐牧聲音無力,隨即抽出了長劍,將面前袍子的一角,割碎在地。
“如此割袍斷義,你我以后休戚無關了。”
趙青云沉默地拾起袍角,許久,才微微吐出一句。
“徐兄,我欠你一恩,日后若有難處,便來河州尋我。你我的路不同,或許早就注定,這一生不能共飲了。”
“但在我趙青云心底,你等同于義弟。”
徐牧不答話,冷冷轉身,幾步走回了莊子。
“取馬,回河州。”
奔騰的馬蹄聲,不多時,消散在愈漸呼嘯的寒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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