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興見這傻丫頭哭哭啼啼的不成體統,忙要去轟走采薇,卻被那黑衣老爺給喊住了,“退下!”
身為李家村最大的官兒,平日里作威作福慣了,乍一聽這一嗓子,白興半天都沒意會過來是在喊他。
呆了老半日,直到一聲尖銳的鞭子呼哨聲響起,他才堪堪地明白過來,忙抱頭往旁邊閃去。
那鞭稍擦過他的耳朵抽過去,抽得采薇家的籬笆門都爛了一半。
“沒眼力見的東西!”那黑衣老爺身后一個年輕俊秀的人罵了他一句,把鞭子收回去。
采薇坐在地上哭哭啼啼著,也沒忘了從手指縫里觀察那年輕人面貌長相:清秀有余,陽剛不足,聲音陰柔得很,顯見得也是個割過的。
這一群人,難道都是宮里的太監?
正想著,忽聽那黑衣老爺往后轉過臉去,恭敬地彎著身子,似是請示著某人,“爺,咱們,進去搜?”
中間某位被他稱為“爺”的,穿一領黑色的大斗篷,帽子遮住他的臉,聽聞這話,也只是輕輕地“嗯”一聲。
采薇是個心思靈敏的,單從這一個字,聽出這人年紀甚輕,應該不是個太監。
黑衣老爺腰彎了彎,又扭過頭來,對著身邊豎起手臂,輕輕一揮。
身邊人呼啦啦下了馬,一窩蜂闖進來。
“讓開,不然踩死你!”有人沖采薇喊著,毫不客氣就對著她沖進來。
采薇忙一咕嚕爬起來,還去伸手夠那燒雞,“好香,我要吃。”
沒人理她,她卻不得不繼續扮著傻子。
傻子嘛,什么時候都只知道吃的才對!
“啪”地一聲響,采薇的胳膊挨了一鞭子,正是那黑衣人抽過來的。
“啊,疼,疼……”這喊聲是真的發自肺腑的,采薇捂著左胳膊那處,痛得呼天搶地。
“知道疼還不把人給看好嘍。”黑衣人陰沉沉的音調,一字一字跟重錘一樣擊在采薇的心上。
可她要演好這個傻子,只好裝作什么都聽不懂,一邊哭著一邊還眼巴巴地盯著那半只燒雞,“好香,想吃。”
“哼,想吃也輪不到你!”黑衣人一把丟下手里那個油紙包兒,抖了抖韁繩,那馬蹄子就把那半只燒雞踩得稀巴爛。
采薇疼得眼淚直流,一只手還不忘塞進嘴里砸吧著,看上去真是個十足十的大傻子。
那群人闖進屋里,把炕上正躺著的穆寡婦給嚇得驚叫連連,縮在炕上,一動不敢動。
他們把屋里翻得亂七八糟,炕頭上,笸籮里的針線布頭灑落一地,那張破舊的八仙桌和兩條斷腿的板凳也被掀翻了。
什么都沒有找到,他們又沖到偏屋里。
偏屋灶前那破爛的氈墊皺巴巴地團在地上,大熱天兒,摸上去也試不出溫度來。
什么都搜不著,他們只得出來跟那黑衣人稟報,“大人,什么都沒有。”
黑衣人陰沉沉地盯著那群人看了半晌,方才伸手一指,“井里,找了嗎?”
“是,大人!”那群黑衣人轟然一聲,轉身去那井邊。
采薇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蓮花身子搖搖欲墜。
天,那男人就在井里,怎么辦?
他要死了嗎?
蓮花一想到那絕色的男人,心里就跟刀割一般。
這群人動靜那么大,圍在采薇家里這么久,早就驚動了四鄰八舍。
幾家和采薇家離得近的,都出來瞧熱鬧。
看黑衣人那陣勢,他們也不敢靠得太近。
黑衣人沖到井邊,把那只提水的木桶給拉上來。
采薇嚇得都不會喘氣了,蓮花更是軟地站不起來,只好靠在采薇身上,好在兩個人都是年輕姑娘,外人看來還以為她們給這么多人嚇的。
等那木桶拉上來,就聽那些黑衣人紛紛喊著,“大人,空的,沒人。”
采薇松了一口氣,手心里都是濕汗,還好,那男人不笨,顯然跳井水里去了。
幸好她臨時多了個心眼,給了他一截藤蔓,才不至于他憋死在井水中。
“桶里沒人,不會下水搜?”剛松了一口氣如蒙大赦的采薇,一聽這話,真的不知道怎么好了。
天,這黑衣人太刁鉆了吧?
竟然能想到井水?
那群黑衣人遲疑了下,就紛紛解腰帶,把其中一個身量瘦小的人推出來,“大人,齊二瘦小,讓他下去吧。”
“嗯。”那黑衣人應了聲,其他黑衣人就把解下的腰帶接好,一頭刷在那齊二的腰上,就要讓他下井。
采薇只覺得自己都不知道東西南北了,耳朵里嗡嗡響,身子也軟地跟踩在棉花堆上一樣。
圍觀的鄰居們也七嘴八舌說開了,“那天蓮花來時,從她家偏屋鉆出個男人,沒想到竟是個罪犯!”
聽里正白興說,那群人是從京里來的,所以,村民們自然就以為陸瑛是個朝廷欽犯了。
“怪不得出手就傷人,也不知道穆寡婦怎么想的,竟讓那人住進來?”
“還不是看著人家長得好,想著自己那丑閨女,招個上門女婿也是好的。”
眾人七嘴八舌越說越興奮,那黑衣人只管端坐在高頭大馬上,嘴角噙著一抹笑,靜靜地聽著,好像陸瑛很快就是甕中之鱉一樣。
采薇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耳邊跟圍了一群蒼蠅一樣,亂哄哄地聽不清也看不見了。
那個叫齊二的已經收拾停當,踩著井邊的石塊,扶著轆轤桿子就要下去。
其他黑衣人則拽著另一頭,等會兒好拉他上去。
“老二,帶把刀吧,別讓那人把你撂倒在水里。”有人不放心,遞過來一柄亮閃閃的大刀片。
采薇看得頭皮發麻,咬著指頭不知不覺就用上了勁兒,直到手指頭一疼,才反應過來自己太緊張了。
齊二卻不接那刀,笑嘻嘻地擺手,“罷了,聽說他中了一箭,身上又被兄弟們砍了幾刀,這會子給他把刀也殺不了我。”
聽他這話,好像有十足把握在井底就能擒住陸瑛一樣。
采薇心急如焚,卻不敢直盯著那井口看,生怕被那黑衣人領頭的看出端倪來。
齊二攀著桿子已經把兩條腿踩進井壁,一步一步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