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章舊識
一百七十八章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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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這幾年把孫家送的禮幾乎都變賣成銀子,送兒子去岳麓書院,找最好的師傅,前前后后花了沒有五千也有三千。
江氏娘家又是個窮酸官兒,家里兄弟姐妹多,她爹養了幾房妾,勉強夠吃。所以當年出嫁的時候,并沒有置辦多少嫁妝。
如今坐吃山空,穆大老爺又是個八品司業,不過是個窮酸腐儒,家里哪有什么銀子?
為了能讓兒女出人頭地,江氏這幾年也是花了重金。
穆采萍深知她娘有多少壓箱底,一聽孫家要聘禮,頓時就傻了。
現在她娘就算醒過來,也拿不出五千兩銀子。把她們娘倆賣了,也值不上這個價!
她看看那咄咄逼人伸手要賬的孫家,再看一眼抱著胳膊閑閑站著的穆采薇,只覺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邊是五千兩銀子的債,一邊是嫁給傻子的命,她到底該何去何從!
頭頂暖陽高照,穆采萍只覺得晃眼。
她想了半日,只好轉頭又去求采薇,“妹妹,你能讓孫家的人少要點嗎?”
采薇兩手一攤,十分為難,“孫家這做法也沒錯。只要把聘禮還回去,男未娶女未嫁,自然兩不相干。”
人家占著理,她這邊已經講了情,再不讓人家拿回聘禮,這做法可就說不過去了。
穆采萍眼中大盛的光芒漸漸地萎靡下去,是啊,拿人手短,她該怎么湊齊這五千兩?
孫家的人見她低頭不語,知道這是沒有了。孫家老兩口不由冷笑譏諷,“你們穆家也算名門,怎么做出這般見不得人的事兒來?既然收了聘禮,就別想毀約。若想毀約,那便退回聘禮!”
穆采萍被逼得沒法,見采薇再也不出聲,只得自己跟孫家人理論,“是你們孫家隱瞞在先的,不行咱們就見官。反正我們家有錦衣衛的親戚,你們要是不怕進詔獄,就盡管試試?”
她狐假虎威了一把,聽得采薇直想笑。
這個穆采萍也還真有兩下子,這會子倒會利用她了?
不過她可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她跟陸瑛的關系,憑什么被這個十幾年沒有交往的堂姐給用了?
“別啊,姐姐,我和陸大人還沒成親呢,說什么親戚不親戚的呢?”她故作嬌羞,讓人以為她面皮薄呢。
可穆采萍卻聽得頭皮發麻,這樣一說,她就攀不上錦衣衛指揮使這門親戚了。那孫家的人,還能善罷甘休嗎?
孫家老兩口也不是傻子,嗅出一絲什么味兒來,忙緊逼著穆采萍,“姑娘要是識趣,就趕緊退了聘禮,我們自回金陵。姑娘若想得了便宜賣了乖,我們也不是讓人欺負的主。不管天牢還是詔獄,也不能冤枉好人不成?”
穆采萍雖然這些年學得不少人情世故琴棋書畫的,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棘手的事,被人催逼之下,一時急得都快哭了。
她可憐巴巴地瞅著采薇,哀求著,“好妹妹,方才指揮使大人送了許多聘禮,那單子上寫得密密麻麻的,你隨手先借姐姐兩樣,等姐姐過些日子就還給你!”
這是來打自己的主意啊?
采薇撇撇嘴,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行啊,姐姐,你也是看見了的,我只看了陸大人帶來的禮單,并沒見著東西,總不能憑空變個戲法給你變出來吧?”
穆采萍見這條路也被堵死,已經絕望了,當即癱坐在地上抱頭大哭起來,“嗚嗚,我的命怎么這么苦?我不嫁給傻子,死也不嫁!”
正哭著,就見江氏跌跌撞撞從回廊處跑過來,近了之后,見女兒坐在地上抱著頭大哭,一顆心頓時疼得受不了了,“萍兒,你這是怎么了?告訴娘,娘給你做主!”
“娘,”從小到大從未吃過這樣虧的穆采萍,像是個找到主心骨的孩子,一頭就扎進江氏懷里,哭訴著,“娘,我不想嫁給傻子,孫家的人逼著女兒退聘禮呢。娘您快想個法子,把她們打發走吧。”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真的會崩潰。
“好孩子,別哭,娘會給你做主的。”
其實江氏心里也沒底,手里有多少銀錢,她比誰都清楚。
現在讓她立馬把聘禮退了,門都沒有。
她打定主意,反倒回頭安慰穆采萍,“你小人兒家沒見過什么陣仗,可憐見的,都嚇壞了。你先回去歇著,剩下的都交給娘處置!”
穆采萍哭哭啼啼的被她娘勸慰著回屋,采薇也沒興趣看江氏跟孫家斗法,索性也回了自己屋里。
張氏卻賴著想看熱鬧,這個大嫂平日可是趾高氣揚,覺得自己比她高貴一般,不過就是多識了幾個字,能講些大道理罷了。老太太就喜歡的什么似的,連帶著她的女兒也高人一等。
如今有了采薇的親事,她才不怕她呢。好歹她是采薇的繼母,攀上陸瑛這棵大樹,她以后可就等著好好乘涼了。
“大嫂,這一筆聘禮可不少銀子啊。大嫂能還得起嗎?”狀似關切的話,其實充滿了冷嘲熱諷。
江氏自然聽得出來,不過到底生姜老的辣,她不緊不慢地瞅了眼張氏,很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弟妹也別得意,采薇有了好人家,也輪不到你享清福。弟妹還是想想怎么明哲保身吧?”
這話也算戳中張氏的痛點了。畢竟,她不是采薇的親生母親,這么多年,采薇一直在鄉下自生自滅,里頭她的功勞也不少。若不是她,穆東升也不至于想不起那個女兒的。
她自己做了什么使了什么手段,自然也瞞不過江氏這個宗婦。
何況,采薇剛來第一日,就和張氏有過沖突,雖然后來和好,誰知道將來采薇出嫁之后,會不會借夫婿之手打壓她?
這都不好說。
穆東升聽著大嫂這話不好,心里也忍不住掂量。采薇能被陸瑛這般位高權重之人相中,到底是好是壞?
這些年他未盡到一絲為父的責任,以后,采薇會不會記恨在心?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各自都從對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擔憂。
張氏這下子還真不敢托大了。
只是她也不想在江氏面前失了威勢,當即強笑著,“大嫂就別擔心我了,還是先想想幾千兩銀子的聘禮該怎么退吧。”
撂下這句話,她就拉著穆東升的衣袖道,“咱們回去吧,去看看二姑娘還需要些什么,也好提前準備準備。”
說完,兩口子就施施然地走了。
這里,江氏則對上一臉怒容的孫家老兩口。
她也沒了好臉子,使出渾身的招數,“再不走,咱們就見官,說你們強搶良家婦女,看看到底是你們吃虧還是我吃虧?”
孫家不過是個土財主出身,又是在京城,想想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得恨恨地帶著自己的傻兒子走了。
江氏見人好不容易打發走之后,只覺得自己渾身也是搖搖欲墜,也不知是嚇的還是累的,忙扶著一個小丫頭的手轉回自己的屋子。
王老太君也是悠悠醒轉,一睜開眼,先就嚇得問門外守著的婆子,“那位錦衣衛指揮使大人走了么?”
婆子忙答,“走了老半天了,已經跟二姑娘定下親事了。”
“什么?采薇那丫頭,竟然攀上那位大人了?”王老太君驚訝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這么個鄉下丫頭,怎么入了那位冷面郎君的法眼?不是說采萍頭幾日在首飾鋪子里遇見那位大人了嗎?難道那位大人搞錯了?
王老太君心里胡思亂想著,嘴里念念有詞,“不對啊,不該啊。”
婆子只當這老太太驚嚇之余嘴里說胡話呢,也沒理會。
一日相安無事地過去。
第二日,天剛亮,采薇還擁被高眠,卻被張氏那大嗓門給吵醒了。
她站在門外笑著問小五小六,“姑娘還沒起來嗎?我這里有幾樣好東西要給你們姑娘壓箱底呢,你們趕緊催催去。”
小五小六翻了個白眼,愛答不理的,“我們姑娘昨兒睡得晚,太太說話小聲點兒,別吵醒了姑娘。”
這兩個丫頭身上帶著些戾氣,別說,張氏一個內宅婦人還是挺怕的。
她就把手上的托盤塞給小五小六,小聲道,“那等姑娘醒了,你們就說我來過了。”急匆匆地就走了,再待下去,她真怕自己被這兩個丫頭給瞪成篩子了。
采薇這才揉揉惺忪的睡眼,從被窩里爬出來,喊著小五小六。
兩個丫頭魚貫進來,端來水,她洗漱過,這才去看張氏嘴里說的好東西。
掀開蒙著一塊紅菱子的托盤,上面擺放著一對兒赤金墜子,樣式還是幾年前的老款,還有一副金鐲子,只是細細的,沒有幾兩重。
采薇不由嗤笑,張氏還真是下了血本了。
不過聊勝于無,張氏能想著她,自然不是壞事。
吃過早飯,采薇打算出去走走。來到京城這么久,還從未好好逛逛呢。
誰知一出門,就遇到了李汝舟。
這廝,好似專門在外面等著她一樣。
久別重逢,采薇別提多高興了,就差沒有一把撲上前,她高興地喊了一聲,“你怎么在這兒?”
這可是她嫡親的表哥啊,若不是因為李家是欽犯,又怎至于親戚相見卻不敢相認呢。
李汝舟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寵溺地笑道,“我見天守在你家門口,總算是把你給盼出來了。”
“啊?你天天守在這里做什么?要想見我,讓人遞個話不就行了?”采薇納悶極了,這個李汝舟難道進了京之后傻了?
李汝舟嗤笑,“你以為你是穆家受寵的大小姐啊?我都央求了門上人多少次了,人家都不答應,要不是你攀上陸瑛那棵大樹,估計你還出不了門呢。”
采薇想想也有道理,果真,要不是借著陸瑛狐假虎威了一把,她在這府里的處境還不如個下人呢。
“你現在住哪兒?找我何事?”采薇瞅了眼左右,方才小心翼翼地問著。
“就住穆家后面那個胡同里。”李汝舟也小聲湊近說道,離得太近,他都能看清她臉上細細的絨毛,少女的肌膚晶瑩透亮,美好的讓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這么近啊?你是才找的屋子?”采薇索性一邊往外走一邊問著。
“是,主要離你近,可以隨時探聽這府上的信兒。”李汝舟老實說著。
不過他說得也有道理,采薇沒吭聲。
“我打算開家起死閣的分號,你能來坐診嗎?”李汝舟側臉看著采薇,一臉期待地等著她的回答。
采薇本就閑得渾身快要長毛了,一聽這話頓時興奮得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了,“好啊好啊,我當然能了。”
看著她如此興奮激動,李汝舟卻給她潑了盆冷水,“你三日后就要嫁給陸瑛了,以后,還能出來嗎?”
“那有什么不能?”采薇反問著,“我早就跟他說過,成親后也不能天天拴在家里的。”
“就怕陸瑛不答應。”李汝舟也甚是擔心。
采薇是個離經叛道的姑娘,但陸瑛會這么縱容她嗎?哪個男人愿意自己的妻子出來拋頭露面,甚至還要和別的男人有肢體的接觸?
他覺得,就陸瑛那身份地位,恐怕接受不了。
他嗤之以鼻,“等你成親之后再說吧。”
采薇見他不信,也就不再說了。反正到時候她出得來,一切都有了答案。
兩個人沿著熱鬧的大街走著,對街邊的店鋪指指點點,看看哪處好。
逛了一圈,李汝舟看中了一間不算熱鬧的鋪子,那里人流不多,鬧中取靜,倒也不失一個幽靜的地方。
“就這兒吧。”李汝舟一指定乾坤,“過幾日我就把這鋪子開起來,你成親后,就算不能天天坐診,時不時地能來指點下就成。”
見采薇佇立不語,他故作輕松地聳聳肩,“放心,月例銀子照給。”
雖然他說著玩笑話,但采薇不知怎么聽出一股子傷感來。
也許,她成親,他心里是不痛快的。
所以,她還是別跟他提這些事兒了。
她如是想著,心里又暗自慶幸,幸好自己當初沒有答應他,不然,這表兄妹成親,將來生個傻子可就麻煩了。
古代的人不懂,她可知道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