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再見易明(二合一大章)一品閨秀
晚飯后,馮老太太精神不濟,紫菱服侍她早早安歇,許氏召集了幾個妯娌商量以后的生計,阿語就去跟姐妹們聊天。
許是在牢里呆久了,大家都變得納言起來,連向來愛說話的阮思薇也提不起興頭,阿語看大家都這么沉悶,便說些去滇城一路上發生的趣事,最后說到了上元節叛軍來襲,阮思薇的興趣終于被提了起來,道:“這事,我們在牢里也聽說了,好像死了很多人。”
“是啊!死的都是老百姓。”阿語說起這事,對官府的無能頗有怨言。
“幸好叛軍最終被殲滅了,要不然,他們若是攻入大牢,那咱們也沒命了。”阮思真道。
“那可不一定,叛軍若知道是阮家的人,說不定還把咱們放了。”阮思薇道。
一直沒開口的阮思萱突然嚴肅道:“十二妹,這種話是可以隨便亂說的嗎?叛軍是什么人,他們是亂臣賊子,讓他們來放咱們,那咱們成什么了?這話要是讓祖母聽見了,看祖母怎么收拾你。”
阮思薇自知失言,訕訕的吐了吐舌頭:“好姐姐,我再不敢說就是了。”
阮思萱瞪她:“連想也不能想。”
阮思薇怯怯的“哦”了一聲。
“十二妹,你也別怪你四姐嚴苛,要知道,咱們阮家落到今日這步田地,都是受了叛軍的牽累,大家好不容易才逃過一劫,從今往后,更應謹言慎行,萬不可落人口舌,累及阮家聲譽。”阮思真好言道。
阮思薇一句無心之語招來四姐的怒斥,三姐的數落,心中很是郁悶,低著頭不敢再吭氣。
“對了,七姐,你怎么認識懷遠將軍家的小姐?”阮思卉蔣話題岔開。
“哦!我和她是不打不相識。”阿語哂笑道。
“七姐,你跟她打架?”阮思卉驚訝的長大了嘴。
阿語笑道:“不是打架,我們是在燈會上認識的,我們比賽猜燈謎來著,我贏了她不少銀子,把她給氣的。”
“后來呢?”阮思真對此很感興趣,探了身問道。
“后來叛軍就來了,她本來是帶著我跑,我跑的慢被叛軍追上了,她和她表哥為了救我,就和叛軍打起來。”阿語故意隱去和柳姿并肩作戰那段,這事,至今還瞞著娘呢!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阮思卉嘖嘖搖頭:“出身將門的小姐膽子就是大,居然敢跟叛軍動手。”
“嗯!她功夫很厲害的。”阿語贊道。
“這么說起來,是她救了你一命,七妹,你真是命大。”阮思真感嘆道。
阮思萱淡淡的哼了一聲:“可不是嗎?這場牢獄之災,就只有七妹躲過了。”
這話說的酸溜溜的,阿語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虧得七妹和六嬸躲過了,還能在外面幫咱們打點打點,不然咱們在大牢里,就算不被折磨死,也只剩半條命了,我現在想起九嬸就……”阮思真想起慘死的九嬸,不禁抹淚。
大家也陪著一起唏噓,阿語安慰道:“最艱難的日子大家都熬過來了,以后會慢慢好起來的。”
“好起來?說說容易,阮家已經不再是名門望族了,我們什么都不是了,男子還能靠勤學苦讀,求一份功名,而我們呢?我們能做什么?還能有什么出路?”阮思萱神情漠漠,但語聲里透著蒼涼。
她的話對阮思真的觸動最大,阮思真已經過了及笄之年,如果不是這場變故,家中必定給她許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而現在,還有誰愿意與落難的阮家結親?前景堪憂啊!阮思真的淚越發多了起來,先時是為九嬸唏噓,現在是為自己難過。
阿語明白思萱的話,在古代,女子最大的出路的莫過于許一門滿意的親事,從此妻憑夫貴,可阮家現在的情形,這是不可能的了,難怪思萱會有這樣的擔憂和感慨,好在她的思想與她們不同,就算沒有空間,沒有那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她也沒想過要找一個出身高門貴胄的丈夫,她只想希望能找一個情趣相投,她喜歡的,能真心實意,一心一意對她的人,如果找不到這樣的人,那她寧可一輩子不嫁。
不過這樣的想法思萱她們是不能理解的,所以,這個話題,她無能為力。
“喲!大家這是怎么了?一個個的都哭喪著臉。”許氏回屋,見幾個姐兒或低頭垂淚,或悶聲嘆息,笑吟吟的問道。
阿語忙起身迎上前去,笑微微的說:“三伯母,沒什么,我們姐妹說說體己話,有些感慨罷了。”
許氏也不追問,女兒家的那點心思她哪能不清楚,其實她心里也著急,但又有什么辦法呢?
三伯母回來了,說明大人們議事完畢,阿語和思薇、思韻起身告辭,先后出了東廂。
阿語回到房里,見娘不在,元香和招弟陪著雙胞胎在折紙鶴。
“小姐回來啦?”元香把疊了一半的紙鶴交給思越,讓思越去完成。
阿語點點頭,問:“我娘呢?”
“夫人剛回來過了,不過老太太又把夫人叫過去了。”元香道。
阿語蹙眉,崔老太婆叫娘去做什么?該不會是訓話?之前娘把房契地契給三伯母的時候,崔老太婆的臉色就很難看了。
“思超,思越,來,七姐教你們折些新鮮玩意兒。”阿語笑呵呵的走過去。
等了好一會兒,娘才回來,娘一回來就坐在床沿悶不吭聲。
阿語小聲囑咐元香,讓她先哄兩個小的睡覺。
“娘……”阿語走到娘的身邊。
俞氏抬頭笑了笑,拉著阿語在邊上坐下:“陪你十五弟玩呢!”
“嗯!我教他們折紙,思越好聰明,不管什么花樣,一看就會。”阿語笑道。
俞氏摸著她的頭,莞爾道:“阿語,你覺得娘今日做的對不對?”
“娘指的是把房契地契給三伯母的事嗎?”阿語歪著頭看娘,娘這么問,一定是被崔老太婆罵過了。
俞氏輕輕點頭。
“娘做的很對,那些銀子本來就是三伯母的,咱們應該還給她。”阿語肯定道。
俞氏幽幽嘆了口氣:“這只是其一。”俞氏不好在阿語面前說婆婆的不是,所以只能嘆息,打從昨日聽聞阮家被赦,她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婆婆的脾氣她很清楚,如果她不這么做,婆婆一定會覺的,她的財物就是二房的,會覺得大家都是靠她二房吃飯,婆婆這人,沒有伯祖母那般氣度,時日長了,難免會與大家生嫌隙,她這樣做,雖然讓婆婆很不高興,卻能保家宅安寧。
阿語認真道:“娘的其二,阿語也明白,咱們在別處還有產業的事也暫時別讓祖母知道的好。”
俞氏微訝,阿語真的能了解她的苦衷?詫異之余,俞氏倍感欣慰,阿語真的長大了,不錯,她也是這個打算,不是她要藏私,婆婆這個人不能讓她得勢,不然定會出幺蛾子。
俞氏笑著揉揉阿語的頭發,笑嗔道:“你這個小人精。”
阿語往娘懷里蹭,笑道:“娘不也精明起來了?”
俞氏抱著阿語笑嘆道:“經歷了這么多事,娘只求一家人能和和樂樂的在一起。”
阿語輕輕“嗯”了一聲:“阿語也是這么想的。”
“對了,這次的事多虧了你易大哥,這事,我跟你三伯母說了,改天請你易大哥來家吃頓飯,大家都想當面謝謝他。”俞氏道。
阿語心里咯噔一下,支吾道:“這個就不必了?”那不是又得見他了?
“你呀!也太小孩子心氣了,別以為娘不知道,你就是怨你易大哥半道棄咱們而去,這事你可真的不好怨他,你易大哥是替五殿下做事的,肯定是要以公事為先的,咱們謝他,這是道理,人家幫了咱們這么大的忙。”俞氏耐心勸導。
“娘,真正幫咱們的是五殿下好不好。”阿語撇了嘴道。
俞氏笑道:“娘知道,說來說去,阮家能轉危為安,還多虧你當初救了五殿下一命,五殿下的恩情,咱們也是要記著的,但你易大哥專門為阮家跑這么一趟也很辛苦啊!”
阿語訕訕不語,娘說的也有道理,易明是替五殿下辦事的,自然一切以公事為重,她干嘛要跟他生這么大的氣呢?犯不著啊!
家里一下多十幾口人,把小小院落塞的滿滿當當的,有點住大雜院的感覺,好在,這個大雜院還算和睦,氣氛融洽,也是蠻開心的。
鐵牛傷勢好點就回阮家莊養傷了,紫菱顯得有些心神不寧,魂不守舍,蔣靜看在眼里,有意撮合他們,就找俞氏說了事,俞氏聽了很高興,鐵牛是個實在人,又勤勞,而且這次為了保護紫菱,竟然用自己的身子去擋刀,紫菱若是跟著鐵牛,鐵牛一定會對紫菱好的,便說:“我也正有此意,待我和長房老太太商議商議。”
過了兩日,東哥兒奉命去安陽請易明,易明卻不在,說是出去辦事了,不知何時才回來。
伯祖母還失望了一陣,沒想到次日,趙大卻來了,大家只好托趙大轉達謝意,趙大笑呵呵的說一定一定,俞氏要留趙大吃飯,趙大說,還有公務要辦,來看看就要走的,卻把阿語叫了出去。
阿語跟著趙大出了家門,隱約覺得真正要見她的人應該是易明。果不其然,趙大將她帶至一處茶樓雅室,訕訕道:“小姐,我家老大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阿語翻了個白眼,娘請他來他不來,非要把她叫到這里說話,真是的,有什么話不能在家里說。
推門進去,只見易明正背著手站在窗前,身姿修長挺拔如松。
他緩緩轉過頭來,淡淡一笑:“我以為你還在生氣。”
阿語不請自坐,自己給自己倒了茶,悻悻道:“我來了,并不表示我不生氣了。”
他慢慢踱過來,在阿語對面坐下,也給自己倒了杯茶,說:“要怎樣你才能不生氣了呢?”
阿語兩眼望天,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
易明深深看她,笑道:“那等你想到了一定告訴我。”
阿語看他一眼:“我才懶得想。”
易明很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道:“這是一點機會也不給我了?”
阿語不置可否,挑眉看他:“你找我來就為說這事?”
易明沉默了片刻,淡淡說道:“那日見你武藝又精進了,看來這段時間你沒有偷懶。”
阿語酸溜溜的說:“我當然得勤奮,不能總指望別人保護我,靠人不如靠己。”
易明笑嘆了一氣:“我是再也不敢得罪你了,會被你記一輩子的。”
“我可沒這么小心眼。”阿語不咸不淡的說,面上的表情明顯就是……你知道就好。
“我待會兒就要出發去金陵,你……有什么話要帶給殿下嗎?”易明遲疑著說道。
“哦!那你叫他好好打仗,打一場漂亮的勝仗,不過呢……讓他也要保重自己,別太拼命了。”阿語想了想說。
易明點了點頭:“好,此話一定帶到。”
看著阿語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心里就是難受,其實今天來找她,也不知道也要說什么,只是馬上要離開了,不知何日再見,就想見見她,其實,她能來,他就已經滿足了,當初離開小客棧的時候,他知道她站在屋頂望,胖子和快手李都說了,老大,小姐在看咱們……那時,他真的很想回頭,可是,他怕一回頭,就走不了了。
兩人相對無語,皆不知道該說什么,阿語想了想,起身道:“若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阿語……”易明急聲喚住她。
“什么?”阿語停住腳步。
“沒什么,多保重。”易明笑了笑。
阿語也微微一笑,走到門邊,拉開了門,又頓住,回頭說:“你也多保重。”
易明怔怔的點頭:“會的。”
“還有……我不生氣了。”阿語抿嘴燦然一笑,瀟灑而去,是的,沒有必要生氣。
易明又是一怔,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許氏昨日與幾位妯娌商議的結果,一來是好好經營這幾畝田地,先保證大家衣食無憂,二來就是找人進京打探消息,阮家的老爺都還在京城關著,尤其是大老爺,不知道朝廷是否還能重新啟用他,順道也把這邊的消息告訴老爺們,好讓他們放心,只是,該派誰進京呢?家里除了老人婦人就是孩子,誰去也不合適,大家商討了許久也沒想出個合適的人選。
阿語回家的時候,許氏她們又在伯祖母房里商量這事。
思勤和思敬在自己房里練字,幾個姐妹湊在一塊兒做針黹,阿語雖不喜歡做針線活,也無處可去,只好坐在一旁給她們扯扯線什么的。
“也不知我娘她們能商量出個什么結果來,我昨個兒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阮思真邊穿針引線邊道。
“其實,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了,我本就在京城長大,對京城的人地都熟悉,可是三嬸不同意,說一個女孩子家的出遠門不安全。”阮思萱郁悶道,她是很想回京城看看,不知道爹娘現在如何。
“我也覺得四姐合適,如果三嬸同意,我就陪四姐回去。”阮思卉附和道。
“哪能讓你們去呢?若太平時日還可,可如今現在天下不太平,哎……可惜阮家現在沒個頂得上用的男的,六弟十弟都還小。”阮思真道。
阿語在一旁聽著動了心思,去京城好啊!京城是大地方,應該有更多的發展機會,而且柳姿也在京城,衛先生也在京城,可是這邊的酒坊……她打算開了春就開始好好經營她的酒坊的。還有娘,把娘一個人留在安文,她也不放心啊!
“四小姐,七小姐,老太太請二位小姐過去。”紫菱來請。
阿語和阮思萱對望一眼,阮思萱有些興奮,忙放下手中的花繃子,拉了阿語一把:“七妹,祖母叫咱們去呢!”
伯祖母不會是真的讓她和阮思萱一道進京?
阿語和阮思萱來到老太太房里,但見大家的眉頭都緊蹙著,神情凝重,阿語看了娘一眼,娘朝她輕輕搖頭。
“伯祖母……”阿語和阮思萱給馮老太太行了一禮。
馮老太太瞅著兩人,若有所思,半響,方道:“萱兒,阿語,祖母現在有一事要問你們。”
“祖母有事只管吩咐。”阮思萱壓抑著內心的激動,盡量保持著語聲的平和。
“若是,祖母讓你們兩去京城,你們敢不敢去?”馮老太太認真問道。
“這有什么不敢的,祖母,萱兒愿意去。”阮思萱響亮的應道。
阿語想著娘剛才搖頭,娘是不想讓她去,便道:“伯祖母,侄孫女不是不敢去,不過……”
“不過什么?”馮老太太身子往前一探,和聲問道,不等阿語回答,她自先說道:“我看還是算了,我想來想去不妥,讓兩個女娃兒出遠門,如今又是這世道,萬一路上有個閃失,咱們怎么能放心。”
“老太太所言極是,我看咱們還是托人捎封信去的好。”倪氏道。
“七妹若是害怕,那我一個人去好了,我是不怕的,京城這么大,如今也不知道我爹和諸位叔叔在何處,要送信也無從送啊!我親自去,我在京城也有幾個閨中好友的,可以找她們幫忙。”阮思萱是一心想去,什么危險,什么困難都顧不上了,總比這樣呆在這里,什么也做不了的好。
馮老太太擺擺手:“罷了罷了,這事還是以后再議,說不定過些日子,京城那邊就會有消息過來。”
阿語看大家這樣不安的,不禁有些后悔剛才為什么沒有問易明京里的情況,不過想想,既然五殿下有心幫阮家,那諸位叔叔伯伯想必也不會有什么事,便道:“伯祖母,我剛才見著特使大人了,他說,叔叔伯伯們不會有事的。”
馮老太太眼睛一亮:“果真?”
阿語點點頭。
大家也是松了口氣,既然特使大人這么說,應該就是真的了。
馮老太太終于露出笑容,說:“那咱們就不必每日心思惴惴了,只要大家沒事就好,以后的事,可以慢慢商議。”
阮思萱聞言,很是失望,幽怨的瞅了阿語一眼,她怎么跟特使大人也拉上關系了?
許氏是因為博哥兒還在京城,若不是她如今管著這個家,脫不開身,她就自己去京城了,所以,她是極力建議派人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不過阿語這么說,她也不好再提這事,畢竟讓兩個孩子去,太冒險,越想越覺得自己提的是個餿主意。
“好了好了,都散了!”馮老太太心情好了許多,讓大家都散了。
阿語正要轉身離去,伯祖母卻叫住了她。
“阿語,你且留一會兒。”
阿語只得站住。
等大家都退出去了,馮老太太笑瞇瞇的問她:“阿語,你與那特使大人是如何認得的?”
阿語總不能說,認識易明是因為五殿下派他護送他們去滇城的緣故,這樣一來就都露餡了,她和娘商議過的,這事,還是得瞞著,便道:“是通過懷遠將軍家的小姐認得的。”
“哦!”馮老太太恍然的點點頭。
“這位特使大人,是五殿下手下的。”阿語特意露個消息給伯祖母,暗示她阮家這回有驚無險多虧了五殿下從中周旋。
“哦?”馮老太太有些詫異,不過,她素來精明,很快就明白了阿語話里的深意。
“好好,沒事了,你也去歇著!”馮老太太笑微微的說。
“那阿語告退。”阿語福身退下。
馮老太太看著阿語的背影,琢磨著:難道這次是五殿下救了阮家?可是五殿下為何要施以援手?要知道一旦被牽連到謀逆之事,任何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雖說五殿下深得圣上喜愛,這樣做也是很冒險的,難道……五殿下是為了阿語?可這也說不太過去,五殿下與阿語不過也只有一面之緣,就算對阿語有什么意思,也不至于做到這一步,或者,五殿下是另有目的?然,又是什么呢?馮老太太往后一倚,揉著眉心,琢磨不透五殿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