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凝波從屋子里走出來,看著陸依依扶著陸太太跟隨宮人走出客棧的背影,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她走到陸景勝房間門口發現房門緊閉,尹凝波抿一抿唇,便轉身而去。
陸依依和陸太太跟著宮人上了轎子,行了不知多久終于停了下來。
二人下轎見是一片荒地,不禁有些慌,再看那些宮人,各個流露兇狠神色。
陸依依瑟縮到陸太太身后去,害怕地喊了聲:“娘……”
陸太太護著陸依依,努力掩飾心中畏懼問道:“公公不是說帶我們進宮面圣嗎?此處又是何意?”
“進宮面圣?”宮人冷笑一聲,“下輩子看看還有沒有機會面圣。”
說時遲那時快,一旁兩個宮人抽出刀子分別捅進了陸依依和陸太太母女胸口,可憐母女倆只悶哼一聲,便倒地不醒。
陸景勝走在路上,腳下忽然被石塊絆倒,身子猛地就要往前栽去,幸而一旁伸出的手使勁拽住他,才讓他免得摔倒。
陸景勝回頭,一張笑容可掬的面容赫然映入眼簾。
蘇簡簡。
“簡簡,你怎么在這里?”陸景勝揉著自己跳個不停的眼皮問蘇簡簡道。
蘇簡簡溫柔笑道:“少爺,你在這里,簡簡當然就在這里。從今往后,少爺在哪里,簡簡就在哪里,少爺,你不要丟下簡簡,為奴為婢,簡簡都是要跟著少爺的。”
陸景勝皺起眉頭,正要回絕蘇簡簡,蘇簡簡捂著肚子可憐兮兮說道:“少爺我餓。”
“你的銀子呢?”
“少爺給的銀子,簡簡不小心被盜竊了。”蘇簡簡說著泫然欲泣。
陸景勝無奈揮揮手:“好了好了,先去吃東西吧。”
陸景勝說著率先走進路邊一家面店,蘇簡簡奸計得逞般露出奸邪一笑。
尹凝波找到陸景勝時,他和蘇簡簡正在吃面,蘇簡簡將自己的荷包蛋夾到陸景勝碗里:“少爺,你多吃點,簡簡不餓……”
“你剛剛不還說你肚子餓嗎?”
“少爺,總之你多吃點嘛,少爺多吃點,就和簡簡多吃點一樣。”蘇簡簡嬌滴滴,柔情似水。
陸景勝還是把那荷包蛋夾到蘇簡簡碗里:“吃飽這頓,咱們好好談談你以后如何打算,你不能再跟著我,我也不會再帶著你,簡簡,咱們的過往都過去了……”
蘇簡簡仿佛沒聽見陸景勝的話一般,只是推拒著陸景勝夾過來的荷包蛋,兩雙筷子一個荷包蛋來來往往不可開交的時候,尹凝波走了進來,目光落在那荷包蛋上,陸景勝驚覺,連筷子都從手中脫落了。
他騰地站起,仿佛做錯事被抓個現行的小孩,手足無措看著尹凝波,顫聲道:“凝……凝波……”
尹凝波帶著一絲嘲諷地笑道:“陸少爺真有興致,或許我不該來打擾你。”
尹凝波說著轉身就走。
這樣的話,這樣的轉身而去,看在陸景勝眼里自然成了吃味。
他慌忙追出去:“尹凝波,你站住!”
尹凝波到底還是站住了。
“你在吃醋?”陸景勝走到尹凝波跟前來,壞壞笑道。
尹凝波翻翻白眼,無語道:“陸景勝你真是臭美!”
二人很是貧嘴了幾句,尹凝波方道:“陸太太和依依都被宮人帶走了,我覺得事有蹊蹺方來找你的。”
陸景勝也覺得不對勁,二人回到客棧時,恰見又一隊宮人在等候。
陸景勝認得為首的宮人是太后身邊的李公公。
“恭喜太子,大喜了。”李公公一見陸景勝便來道賀。
原來此次是皇上要見陸景勝。
太后已向皇上稟明陸景勝的身世,皇上急于見自己的親骨肉,便讓人來請。
此刻皇宮里已經擺好了陣仗,皇帝與皇太后正襟端坐,虞氏姑侄倆坐在下首。
陸景勝一行已經入了宮門。
下了馬車,陸景勝看著尹凝波莫名有些緊張。
尹凝波驀地上前握了握陸景勝的手,立馬又放開。
陸景勝的眼睛猛然張大。
尹凝波的臉微微漲紅,呼吸也有些急促,她道:“陸景勝,你一定想問我為何要和你一同入宮,我就是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陸景勝不明白。
“我就是有一些不祥的預感,或許是我杞人憂天了,無論如何,我愿意與你共進退。”
尹凝波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說出這一番話來,或許穿越來的這些年,和她風風雨雨共同進退的,或許也就是陸景勝吧。出于道義,她也該和他共進退。
“如果你飛黃騰達了,別忘了為我尹家恢復從前的光耀而推一把力,如果你……有任何不測,你別忘了身邊還有我。”
尹凝波的笑容第一次如此真誠。
陸景勝竟然感動得有些想哭,這個女子常常像刺猬,在他面前滿是棱角,讓他無從下手,可是此刻竟然說出這一番誠摯的話來。
“我怎么會有不測呢?你忘了,我是太子啊,太后說的話焉能有假?我飛黃騰達了,肯定不會忘了你尹家的,要知道我是太子,你就是未來的太子妃,我幫太子妃的娘家重建,這不是于情于理都是分內的事嗎?”
陸景勝伸手拍拍尹凝波的肩頭。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很成熟,很穩重,像一個男人。
一直以來,他都是不成熟的,甚至有些渣。
陸景勝第一次對自己如此坦誠。
尹凝波看著肩頭那只手,莫名很是感動。
勤政殿一直是皇帝和大臣們商議國事的地方,此刻卻坐滿后宮女眷:太后,皇后,虞貴妃。
陸景勝隨著李公公走入了勤政殿,尹凝波沒有跟進去。
她遙遙目送,繼而便去找郁琬。
陸景勝第一次見到皇帝,很是振奮。
那威儀的男人就是他的父親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人臣的君主圣上。
陸景勝懷著格外虔誠的心跪拜皇帝。
太后笑吟吟道:“皇上,這就是哀家的長孫,皇上你的長子。”
皇帝卻并沒有多少喜悅,甚至他的目光還看向一旁的虞貴妃,虞貴妃的表情顯然不悅。
皇后卻是面無表情,泥塑的菩薩一般。
皇太后絲毫不顧眾人心中各自的小心思,兀自笑道:“勝兒,你抬起頭來,皇帝你看,這張臉是不是和皇帝你年輕的時候一個模子印刻出來的?”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母后,世上相像之人無獨有偶,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皇室血脈不可混淆,此事非同小可,還是講究證據的好。”
虞貴妃立即道:“皇上說的是,先皇后已死,先太子也早就已死,如今又冒出一個人來說他是太子,這難免讓人生疑,這事無憑無據,無人作證,如何能定奪?”
皇太后胸有成竹:“哀家有人證,她就是已故陸宰相的夫人陸夫人。”
這時一個宮人匆匆入內,呈上一份密函,皇帝一看,龍顏大變,看一眼地上的陸景勝更是龍霆震怒。
“來人,將這個假冒貨押入大牢。”皇帝一聲令下,皇后都懵逼了。
而陸景勝耳邊卻是回響尹凝波那句:“我有不祥的預感……”
凝波,你真有先見之明。
公主的寢殿內,尹凝波跪在郁琬跟前,乞求道:“請公主救救陸少爺吧。”
陸景勝被皇帝打入天牢的消息早已傳進公主的耳朵。
郁琬扶起尹凝波道:“姑娘不必如此,就算姑娘不說,我也會保全他,因為他的確是我的親侄兒,我的先皇后嫂子在世的時候,可對我疼愛有加。”
郁琬與先皇后姑嫂情深,完全不似這個虞皇后冷漠。
尹凝波道:“無論他是不是太子,皇帝不信他,他便不是。所以只求公主能保他性命平安無憂便好。”
這竟然是尹凝波心中最真實的希冀。
郁琬目光一顫,看著尹凝波道:“姑娘,我只以為你與袁將軍……一心還想著擺脫婚約,成全姑娘你,沒想到姑娘心中之人竟然是陸少爺么?”
尹凝波一怔,旋即笑道:“公主誤會了。我對陸少爺純是同鄉之誼,陸少爺對我恩情不小,如果公主站在我的立場也一定不希望陸少爺有事的吧。”
郁琬了解地點點頭:“那姑娘你對袁將軍……”
尹凝波立即道:“將軍已是未來駙馬,公主不要再拿民女開玩笑了。”
尹凝波的真正心思,郁琬有些猜不著,她很想再剖白幾句,可是眼下陸景勝要緊。
陸景勝坐在牢房角落的地上,看著昏暗的牢房地上老鼠在肆無忌憚跑動。
一會兒是尊貴的太子,一會兒是下賤的階下囚,這一驚一乍的人生真是可笑。
忽的,牢房的鎖被打開,兩個蒙面黑衣人闖了進來,拉起陸景勝便跑。
陸景勝沒有說話,只是跟著來人風一樣跑出牢房。那二人輕功極好,帶著陸景勝一躍上了宮殿屋檐頂上,地面已有御林軍蠢蠢欲動:“有刺客劫走囚犯!”
陸景勝有些心驚肉跳,卻又被黑衣人一邊一個拉著,一陣風落進一個院子,進了一個屋子,繼而又被帶進一個密室。
密室內是郁琬。
兩個黑衣人摘下面罩,跪地復命。
陸景勝愣住:白若洢和青蕾。
“啟稟公主,人已帶到。”白若洢屈辱地看著郁琬手中木珠。
聽命于木珠的主人,這是她的宿命。
郁琬頷首,收起木珠,揮手,白若洢和青蕾退下。
陸景勝目送白若洢的身影,白若洢卻目不斜視,沒有看他一眼。
陸景勝的目光很快被尹凝波吸引,不知何時,密室內多了尹凝波的身影。
“凝波……”陸景勝有些興奮。
尹凝波卻很是沉重,道:“如果不是公主出手相救,陸少爺只怕早已沒命,只可惜陸太太和依依……”
尹凝波頓住,沒有說下去。
陸景勝預感不妙:“我娘和依依怎么了?”
“為了阻止她們到皇上跟前作證,你是先皇后的兒子,她們二人已被奸人害死了。”郁琬說道。
陸景勝整個人如五雷轟頂:“怎么會?”
陸景勝不可置信。
尹凝波道:“公主派去的人調查到的結果不會有假的。”
陸太太和陸依依的死讓陸景勝一下子從天堂掉到地獄,整個人萎靡不振。
郁琬和尹凝波商議之后認為讓陸景勝待在公主寢宮的密室是最安全的所在。
可是母親和妹妹的死對陸景勝的打擊太大,他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哪里管外頭皇太后為了他是如何與虞氏一族斗智斗勇的。
而尹凝波就待在密室陪著她。
“長此以往,總不是一回事,你有何打算呢?無論你作何決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在陸景勝茶飯不思數日后,尹凝波看著日漸消瘦的陸景勝忍不住說道。
陸景勝因為為母親妹妹哭悼,一雙眼睛已經紅腫到睜不開,聽到尹凝波的話,他勉強睜開眼睛一條縫隙,用哭到沙啞的嗓音道:“連我母親和妹妹都殺死了,那些人還能放過我嗎?出了這密室我就是死路一條,留在這密室,我就一輩子做個見不得光的活死人,還有什么打算可言?我早就說過這什么狗屁太子不當也罷,如果不當這太子,母親和妹妹也不必為我而死!”
陸景勝義憤填膺。
尹凝波淡然道:“你所說道理都不假,可是事已至此,陸太太和依依已然被你牽累而死,難道你就不替她們報仇?你身為人子,人兄,難道看著親人枉死而束手無策,只會自怨自艾自暴自棄?”
尹凝波的質問陸景勝無言以對,只能默默垂首:“我孤身一人,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在這皇宮之中,你豈是一個人?有人要你死,就有人要你活,敵人或許勢力龐大,可是太后、公主皆都是站在你身邊的,你也絕不是孤身一人。不管她們是真心幫你也好,還是為了她們自己的利益,你又何必不借力使力,利用他們保全自己先,至于日后,審時度勢徐徐圖之又何妨?”
尹凝波的話如醍醐灌頂,陸景勝深吸一口氣,頓覺明朗。
公主的寢宮御前侍衛以搜查刺客為由來過幾次,每次郁琬都竭力阻撓,虞貴妃甚至親自來了一次,郁琬倒大方讓其搜了寢殿,密室機關隱蔽,虞氏并未發現。
對于虞氏一族的奸計,太后恨得牙癢癢。
后宮中從來都是親戚成幫,虞皇后是虞貴妃的姑姑,而太后則是先皇后的姑姑。
太后要救太子,虞氏要擁護自己的兒子,不讓自己兒子的奶酪被旁人動及,只是可惜她的姑姑卻不能像太后那般給力。
虞皇后站在太液湖畔,看著碧波粼粼的湖水,一臉森然無光。
風德海將一件紅狐大氅披在虞皇后身上,獵獵的紅色襯得虞皇后的面容更加蒼白。
“娘娘,貴妃對您頗有微詞了。”風德海小心翼翼提醒道。
虞皇后眸光輕輕轉動,整個人看起來還是了無生氣的。
“她要做的事她自去做,我從未阻止,不是嗎?”
比如殺害陸家母女。
風德海道:“您未阻止,也未幫襯,這在貴妃眼中已是您棄她于不顧,就夠她在大人們跟前多番齟齬,而叫大人們嫌棄于娘娘你。”
是的,一個不能為母家所用的皇后,在母家眼中便是棄子。
“他們若真嫌棄本宮,就該放本宮一條生路,而不是將我日日夜夜囚禁于這牢籠中,不得超生。”
虞皇后側目,看著風德海的目光已然有了水波。
風德海的眼睛也潮濕了。
他微微抬頭,用袖子掩飾淚意,道:“娘娘,身不由己,不如隨遇而安。”
“不,風德海,你知道我心中想要的是什么?這皇后寶座非我所愿,既然他們有了更好的貴妃能夠成為他們的臂膀,為什么不放我走?”皇后情緒激動,聲音卻必須隱忍。
風德海也跟著戚戚然:“如今的局勢,他們是寧愿娘娘死,也不會放娘娘走的。”
“可是風德海,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你。”虞皇后的眼淚從眼中滾落,胸口疼痛難忍,仿佛要爆裂了一般。
“娘娘,奴才不是已經到您身邊了嗎?這牢籠奴才陪娘娘守著,海枯石爛,地老天荒,奴才都會陪著娘娘,一直陪著。”
風德海的眼淚也如斷線珍珠。
虞皇后抬起手中帕子,伸向風德海的眼睛。
風德海輕輕后退了一步:“娘娘不可。”
虞皇后的手停在半空,僵硬如石塊,心瞬間冰冷。
心上人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他陪著她,卻永遠不能得到她,可望而不可即,哪怕一個拭淚的動作都不能夠讓她為他做。
她的意中人哪,為了他成了殘廢,成了一個太監,失去了男人作為寶貴的東西,可是她償還他的又是什么呢?是沒有尊嚴的奴才的生活。
還記得為了她,他受了多少牽累?
她初入宮中,不受皇帝待見,他替她挨了多少責罰?
他愛她,卻也為她身心俱創。
她愛他,卻什么都不能為他做,帶給他的只有傷害。
這樣的日子就是她想要的嗎?
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心一意一輩子。
她想要的不過就是這樣的簡單和平凡而已啊。
為什么這么難?
為什么這點點愿望都求而不得?
虞皇后覺得自己陷入無邊的谷底,絕望,灰心喪氣。
風德海一聲“虞貴妃來了”,將虞皇后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現實更殘酷,更冰冷,更令人心煩。
“姑姑!”虞皇后清脆的呼喚聲如黃鶯婉轉。
風德海行了禮,退下。
太液湖畔就剩下貌合心不合的姑侄二人。
“姑姑真是好雅興!”虞貴妃唇角一斜,露出一個冷笑。
虞皇后懶怠和虞貴妃嚕蘇,轉身欲走,虞貴妃哪里肯這么輕易放過她?
“姑姑,讓我一人獨自面對祖父、父親還有叔伯們,你不覺得你太殘忍了嗎?”
虞皇后一凜。
虞貴妃冷冷看著虞皇后,道:“姑姑只以為我爭走了皇上的寵愛,生下了皇子,搶走了原本是家族對你的信任,而對我心生憎恨,姑姑可曾想過,姑姑不愿面對的,姑姑想要掙脫的,又何嘗是我虞榮華想要承擔的?姑姑想要自由的生活,想要和愛人雙宿雙飛,難道我就不想嗎?我也曾是父母手中珍寶一樣捧著的小華兒,可是如今卻身陷囹圄,為了家族干盡壞事,要知道如果因果有報應,我遭了天譴,姑姑卻可以和家族一起蒙受圣恩,這對我可公平?如果姑姑能夠承擔家族重任,不辜負家族給予的厚望,又何須我虞榮華入這后宮?自從我入宮以來,姑姑倒是撇得干凈,所有的籌謀都讓我一人上陣,這算什么?”
虞皇后面色淡淡,聲音也是冰冷:“說什么身不由己,我看你是樂此不疲才對。你所做的不是為了本宮的后位是否牢固,而是為了你的父族還有你的兒子將來是否能夠繼承大統,所以你又何必將大帽子往本宮頭上扣?如果父族們覺得我這個廢人對家族無益,大可向皇上上奏廢后,扶你坐正東宮,不就好了?”
虞皇后說著再不看虞貴妃一眼,一甩大氅,轉身離去。
風德海已經上前,彎身弓背扶了她的手離去。
虞貴妃惱怒地捋下手腕上的玉鐲,一氣之下扔進了太液湖。
慈寧宮內,太后也憤怒地砸碎了一個景德鎮陶瓷,她一掌拍在桌上,憤然道:“哀家就知道是那無法無天的賤人所為,哀家還在想呢,哀家還沒有找到恰當時機向皇上陳情,皇上怎么就知道了太子之事,還急急地要找人證,然后人證畏罪自殺了,好一個先下手為強,這些年哀家真是小瞧了她,入宮這些年,她果然是長進了,比她那懦弱無能的皇后姑姑強上百倍!但也只怕是她這樣強悍,哀家再難容她!”
郁琬默默道:“母后打算怎么做?”
太后的面孔露出殺機,寒涼人心。
郁琬回到寢宮內,尹凝波從密室中出來,郁琬問道:“太子的情緒如何?”
“已經平復不少,開始進食了。”尹凝波道。
郁琬點點頭:“這就好,他如果垮了,太后做什么都沒有意義了。”
“太后會為他做主的,我知道。”尹凝波覺得安慰。
郁琬想起什么道:“太后的腳還需你替她去診治一下。”
尹凝波不假思索便答應。
收拾藥箱,跟隨一個宮人出了公主寢殿,穿過御花園,往慈寧宮的方向而去。
忽的,天空風雷大作,電閃雷鳴。
宮人嚇得拉住尹凝波的手:“下大雨了,姑娘快躲躲吧。”
然而尹凝波還未抬腳,天空便炸下一道驚雷,擊中她的身子,霎時她頭頂冒起一股青煙,整個人直直栽倒在地。
“劉凝波醒了!劉凝波醒了!”
ICU病房里傳來護士喜出望外的聲音,然后一群白大褂往ICU病房涌來。
那個被雷劈的植物人在沉睡三年的時間后奇妙地蘇醒了過來,這真是醫學界的奇跡。
看著眼前一堆醫生護士,劉凝波有些懵逼。
“你們叫我什么?”
“劉凝波啊!”
“我……不是姓尹嗎?”
“你姓劉!”
“凝波啊,你怎么躺了三年連自己的姓都給忘了?不過謝天謝地,你能醒過來就好。”
一個老男人喜極而泣的聲音。
劉凝波認出,那是她老爹。
呀,醫院、大樓、街道、車水馬龍、手機電腦……現代社會里的一切看在劉凝波眼中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那古代里的宅院皇宮是夢境嗎?卻為何那樣清晰?
劉凝波一個人坐在咖啡館里,看著玻璃門上映出的自己森然的面容呆呆。
但是那玻璃中的人影為何是穿古裝的呢?
那張臉好熟悉,就是在夢中看見的那個古裝女子。
那女子突然對她說話,她叫她:“劉凝波……”
劉凝波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手臂上赫然豎起了雞皮疙瘩。
她回頭看咖啡店里空空如也的座位,此刻這店里的確只有她一個客人,而店里的服務生并不認識她,可是的確有人清清楚楚叫她:“劉凝波!”
劉凝波往聲音發出處看去,玻璃中,那個古裝女子對她笑著,笑容卻并不友善。
“你要謝謝我送你回到你本該生活的世界,那個大周朝你不適合混,你的醫術在那個缺乏器械的時代不夠高明,你的腦子也不夠聰明,你既談不了戀愛,也拯救不了家國百姓,匡扶社稷與救死扶傷,你哪一樣都做不到,這樣的你適合做一個穿越的女主嗎?所以我送你回來,而那個軀體就讓給我用吧,我對那個軀體而言更有用,所以再見了,再也不見,仇人我替你收拾,男人我也替你收服,你就老老實實做你的21世紀的剩女好了。”
玻璃中的人影帶著一絲鬼魅的笑容消失不見。
劉凝波嚇得只想大喊。
鬼!她一定是見了鬼了!
不,她或許只是做了個噩夢。
夢中那些人的面孔此刻已經模糊不清,她如何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了。這烏龍的夢境!
“劉凝波,你還活著呀!”
一個粗暴的男人的聲音猛然響在咖啡廳里,劉凝波失翻了一整杯咖啡。
該死的康浩,真是陰魂不散,老天爺,還是讓她穿越去古代好了。
女鬼,你給我回來,把尹湘湘的身體還給我!
救命啊!
劉凝波抱頭鼠竄,飛也似地逃離咖啡廳。
“劉凝波,這輩子,我非你不娶,你逃是沒有用的!”
康浩氣急敗壞地吼叫。
“好生安葬了她。”
慈寧宮內,太后愁眉不展對郁琬吩咐道。
郁琬紅著眼圈退下了。
“我想去看看她。”郁琬對宮女道。
宮女怯怯:“公主還是別去了,尹姑娘的樣子實在是……”
被雷劈死,大概已經焦黑一片,慘不忍睹了吧。
“我必須去看看她。”
郁琬想起在山圻第一次見到尹凝波時的樣子,那時候她還沒給自己改名字,那時候她還叫尹湘湘,刁蠻活潑卻也古道熱腸的尹湘湘。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候看一眼便是一輩子的知己。
郁琬想她和尹大小姐之間應該就是這樣的關系。
這時一個宮女兒急匆匆跑來,花容失色,步履慌亂,一個不注意便跌了一跤,但是宮女兒看到郁琬就像看到了救星:“公主……詐尸了!”
一個月后,一個宮女扶著一個久病出愈般面容蒼白的女子走到郁琬跟前來。
她說:“我不想叫尹凝波的名字了,我想改個名。”
郁琬莞爾一笑:“好!”
太后摁著風濕痛的腳面容痛苦,一旁的宮女安慰道:“尹姑娘很快就到。”
宮女話音落,外頭就有人來報說:“公主和尹姑娘到了。”
“快讓她們進來。”太后已經疼痛難耐,望眼欲穿。
郁琬攜了尹凝波走進來,
尹凝波挎著藥箱站在郁琬身邊,看起來和過去很不一樣了。
“你的身子無大礙了吧?”皇太后頗為關心地問。
“能從雷劫中逃生,是托了太后娘娘的福。”尹凝波答,“事不宜遲,還是給太后娘娘看腳要緊。”
于是,郁琬被請到了外間喝茶。
兩邊宮人都退下,獨留尹凝波給太后看治。
尹凝波是老相熟了,太后對她是一點兒防備都沒有。
她躺在貴妃榻上,極其舒服地卷起褲腳,露出一只腳。
太后閉著眼睛道:“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是么?”尹凝波譏諷的笑聲,太后疑惑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尹凝波鬼魅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太后一凜:“你是誰?”
回答她的卻是一只匕首,只見并不光亮的寢殿中閃過一道寒光,太后來不及喊救命,她的腳掌就被匕首整個割下。
外頭響起一道炸雷,郁琬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碎裂。
宮人立即上前收拾碎片,郁琬不安地站起身,看向太后寢宮緊閉的宮門。
宮人道:“尹姑娘替太后看治之際,向來不喜旁人打擾,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
門內,太后幾乎暈厥,可是適才那聲炸雷掩蓋了她的叫聲。
撕心裂肺的疼痛從下肢蔓延上來,太后看著地上已經變成死肉的腳掌,驚懼看著那個手執匕首目露兇光的女子,奄奄一息質問道:“你不是尹凝波,你是誰?”
尹凝波拿出帕子淡定擦拭匕首上的血跡,淡淡道:“難道公主沒有向太后稟報過我改了個名字?”
太后強撐一口氣,道:“你到底是誰?”
“大周朝建朝之時是踏著誰的冤魂血肉搶奪了這萬里江山?這江山本該姓唐,不是嗎?”
尹凝波眸光一冷,惡狠狠說道:“我是唐莉!”
唐莉!
太后的眼前出現一幅畫像,那是前朝公主的畫像。
那時候太后還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女童,因為父族奉了新帝令開掘前朝皇帝陵墓,她調皮跟隨掘墓隊溜進了唐家的帝陵,然后她看見了一幅畫像。
那畫像上的人和眼前人并不相像,可是眼神卻如出一轍。
“你是……前朝公主!”太后吐出幾個字,頭一仰,昏死在貴妃榻上。
平安侯府,葉茗荃步履慌慌沖進正房:“侯爺,侯爺,尹姑娘出大事了!”
謀害太后!
袁弘德失翻了自己正在喝的茶飲。
怎么可能?
無論如何也叫他無法相信哪,那個女子一直和皇太后交好不是嗎?
“討好太后,接近太后,全是陰謀,是受了虞貴妃的指使,”葉茗荃驚慌不已,“尹姑娘在刑部大堂什么都招認了,全全招認了。”
受虞貴妃指使,故意接近太后,為的就是謀害太后。
虞貴妃身后是整個虞氏家族,如果這女子說的是真的,那整個虞氏一族都難以善終了。
“皇上不會信的。”袁弘德喃喃。
皇帝那么寵愛虞貴妃,如果沒有確鑿證據,他也只會將這一切當作是陷害栽贓。
葉茗荃吞了口口水,聲音發抖道:“尹姑娘呈上的證據足以置虞貴妃于死地,現在虞家不敢出面保貴妃,全都在想保全之策,虞貴妃已經被皇帝下了大牢,而尹姑娘則很快就會被處死!”
袁弘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見到尹凝波的,可謂費盡了心機,散盡財帛方才見到這一面。
黑漆漆的大牢里潮濕陰暗,充滿難聞臭味。
在一片鬼魅般的哭聲中,那女子端坐地上,卻顯得怡然自得。
獄卒打開了大鎖,袁弘德走了進去。
他給她帶去了美食佳釀,而她竟然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胡吃海喝。
袁弘德錯愕在當場。
行刑在即,她怎么還可以吃得下?
他把這句話爛在肚子里,只是道:“你慢點吃。”
“再慢點,到了死期,就吃不上了,我可不想當餓死鬼。”
她快人快語,仿佛就像是在開玩笑。
他終于無法接受這現實,握住她雙肩,凝眉問道:“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有苦衷。”
“苦衷?人活一世皆有苦衷,除非人死了!我的苦衷便是我要報仇!”
惡狠狠的言語,近乎歇斯底里,袁弘德倒抽一口涼氣。
“你和太后無冤無仇……”袁弘德啞聲說道,“你和虞氏也無冤無仇,你到底是幫哪一方傷害了另外一方?”
她的眼里流露嘲諷之意,道:“你不是我,你豈知我的冤仇?我和太后,和虞貴妃都無私仇,可是我和整個大周朝有不共戴天之仇,國仇家恨,你豈能明白?”
昏暗的光線中,他看見她的眼睛布滿了血絲,恐怖而猙獰。
袁弘德打了個寒噤,這女子胡言亂語些什么?
“你很愛那個女子嗎?”眼前的女子忽然溫柔問道,只是嘲諷意味不減。
袁弘德不明白,她口中女子指的是誰。
“你一定很愛那個女子吧?如若不然,焉能費盡心力來見一個死囚,不過很遺憾,你再也見不得她了,她的靈魂,還是她的身體,你都見不到了,她的靈魂早就被我放逐,她的身體也很快替我受這死刑!”
眼前的女子向后仰頭,狂笑起來。
袁弘德只覺胸口一片窒息,喘不過氣。
“凝波,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那女子停住笑,鄭重看著他道:“記住了,我叫唐莉!”
唐莉,唐莉,好熟悉的名字,到底在哪里聽過,或者見過?
袁弘德將侯爺府整個藏書樓翻了個底朝天,驀地靈光一閃,便往宮中而去。
郁琬帶著袁弘德去了宮內的藏書閣,袁弘德終于在一部描寫前朝的志書上找到了這個名字:大唐王最鐘愛的女兒唐莉,也是大唐第一護朝巫女……
袁弘德只覺渾身發冷,會是這個人嗎?是這個人嗎?
“馬上告訴皇上,咱們不能中計,虞貴妃不能死,虞氏一族不能死,大周朝不能亂……”
郁琬怒火中燒:“袁弘德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呢?虞氏陷害我的母后,讓我母后失去了一只腳!她虞氏一直以來魅惑我皇兄,虞氏一族外戚干政,如今好不容易我皇兄下了決心要收拾他們,虞氏不死,我母后的仇誰報?虞氏不死,勝兒如何能入主東宮當上太子?”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袁弘德心里一團亂麻,牢獄中那個女子復仇的火焰熊熊燃燒在他眼前,可是他如何能向公主解釋得明白?借尸還魂,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可又合情合理啊。
雷電劈死了尹凝波,然后唐莉借著尹凝波的身體重生了,一定是這樣的。
這個前朝公主為復仇重生,她一定會攪得大周朝雞犬不寧,如果虞氏一族被擊垮,這巫女的奸計就得逞了第一步。
袁弘德企圖說服郁琬,可是他發現好難。
郁琬道:“你與其勸我,不如勸勸陸景勝,讓他如何放下那個女子,他正為了那女子放下的罪過而欲生欲死呢!”
郁琬對尹凝波再好,可是如今也無法好了,尹凝波砍去了太后一只腳。
可是陸景勝不同,他心里眼里只有尹凝波一個人,哪里管什么太后皇帝。
尹凝波若要死,只怕陸景勝也不會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