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品嬌娘

第275章 威脅

正文第275章威脅

方逸偉并不在八尺門18號,整個八尺門18號死一般沉寂。

皓月東升,他推開銹蝕的鐵柵門,望見當初和劉凝波一起種植的植物已經凋殘,無限傷感涌上心頭。花敗花還會再開,可是他的凝波去了,就再也回不來。這樣想著,他的淚水再一次浮上眼眶。跪在那些植物跟前,他止不住失聲痛哭,此時此刻方體味寶玉哭靈的悲哀:如今是千哭萬喚喚不歸,上入地難尋覓,可嘆生不能離別話幾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白明只覺心口被刀剜一般疼。正在這時,接到了藍鳳凰的電話。電話那頭,藍鳳凰壓低嗓音急匆匆道:“明哥,楊秘書在我這里,心情很糟糕的樣子,付日今值夜班,我怕我一個人應付不了……”

“我馬上就來。”白明掛了電話,便直奔“藍家筑”而去。趕到“藍家筑”,方逸偉已經喝了很多酒,變形的啤酒罐橫七豎八散落一地,藍鳳凰就蜷縮在柜臺內,不時朝他這邊窺探,見白明推門進來,她如獲救星。白明一瘸一拐走到方逸偉跟前,搶下他手里的啤酒罐就往地上摔去。他恨鐵不成鋼地瞪視著方逸偉,氣不打一處來:“你喝死,就能讓凝波復活嗎?”

方逸偉像枯槁一樣坐著,他沒有抬頭看白明,只是兀自又拉開一罐啤酒的拉環,語氣平和緩緩道來:“知道我和凝波是怎么開始的嗎?就是這酒……”

白明嘆一口氣,坐到方逸偉對過去。他知道今在劉凝波的墓碑前不該那樣對他,失去劉凝波,他的痛苦一點兒都不比他少。

“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人死不能復生。”白明這話更像是安慰自己。

方逸偉的唇角竟扯出一抹笑意來,“我和凝波的緣分要感謝明哥,如果不是你安排的慶生宴,我們不會相遇。那一晚,在觀月樓,大家讓凝波許個生日愿望,可是凝波逃了,明哥你喝醉了,我去追凝波,明哥想象不到那一凝波離婚了,我陪她去桐江邊喝酒。我們比賽看誰喝得多,最后打成平手。凝波,打成平手真沒意思……”

“逸偉,”白明溫柔地握住方逸偉在空中揮舞的手,目光里不再憤怒,更多的是動容和心疼,“過去是酒,回憶會醉,今晚,讓哥陪你醉吧!”

“不要打成平手,凝波打成平手真沒意思……”方逸偉強調,他的眼睛汪著淚水,像蓄滿雨水的池子落魄而困頓。

“好!”白明已經拉開一罐啤酒的拉環,“哧”的一聲氣流竄出,他頭一仰,酒便往口里倒去。

藍鳳凰傻眼了,她從柜臺里出來,直奔到白明身邊,搶下他的啤酒,叫嚷道:“喂喂,怎么回事啊?讓你來勸的,不是讓你來喝的,哎喲!搞什么嘛!”白明哪里肯聽她的話,和方逸偉一人一瓶一個勁地喝著,仿佛兩頭要離家的蠻牛怎么也拉不回頭。正拉扯間,“藍家筑”的木門“咿呀”打開,一個女人出現在門框里。藍鳳凰朝門口看去,只覺忽明忽暗的光線中那女人像一幅剪影氣質逼人,令她有一瞬的眼盲。

第六十四章含恨

女人徑直走到白明身邊,搶了他的啤酒罐子就往地上砸去,高聲道:“大嫂在家里和大哥吵得不可開交,你快回吧!”

女人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臉上,酒吧昏暗的光線中,大家看清楚了來人正是柔桑。

“大嫂吵著要找你,大哥攔不住她,你快回去看看吧!”柔桑緩和了音調,眼睛里流露淡淡的憂傷。

白明愣了許久才木訥地起身。他想起自從他出車禍以來馬茹芬對他悉心照料,無微不至;而馬茹芬摔壞腦子失憶后更是對他依向得很,他們叔嫂之間的情誼越來越趨近于母子,竟有同病相憐的意味,馬茹芬居多時候是將他當做了若昭,她向他傾訴關于一個母親對死去孩子所有的傷痛和懷念。此時此刻,聽柔桑馬茹芬在家里吵著要見他,他趕緊回了魂,沒有和藍鳳凰道別,就沖向門口。

藍鳳凰在他身后“喂喂”了幾聲,懊惱地跺著腳。她把目光落到方逸偉這個大麻煩身上,方逸偉已經醉得東倒西歪,滿臉酡紅,目光飄忽。不料,柔桑一把扶起方逸偉,對藍鳳凰道:“這個楊秘書,我也一并帶走了。”

方逸偉斜靠在柔桑身上,步履輕飄地走出“藍家筑”。藍鳳凰錯愕得半回不過神來,柔桑的力道原來如此之大,這女人真是可怕,背著丈夫偷情,卻一股子凜然正氣,仿佛什么腌臜的事情都不曾做過的樣子。藍鳳凰只能在心里不樂意,又別無他法。

白明站在公路上一邊攔計程車,一邊等待柔桑。見柔桑扶著醉得七葷八素的方逸偉走到跟前,他道:“你怎么把逸偉也帶來了?”

“他這個樣子,你放心讓他一個人?”柔桑輕描淡寫地著。她當然不會告訴白明向冰兒給她發來威脅的短信,如果讓逸偉離開了這座城市,那么她和白朗偷情的照片立馬就會呈送到白明跟前。現在她不想破壞目前的安穩局面。她只想這樣和她的朗好好生活在白家,在同一個屋檐下相安無事地過日子,于是,她只能受制于向冰兒。不讓逸偉離開這座城市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將他接到白家,讓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過活,她才能時時刻刻盯著他,替不能行走的向冰兒將他看牢。白明當然無法知道妻子心里的算盤,他只是訝異于柔桑的大度和通情達理,感激地道:“你是想把他……”

“接到白家,和我們一起住一段日子。”一輛計程車從遠處駛來,停在他們身邊,柔桑快速地將方逸偉扶上了車,白明會心一笑也上了車。車子很快將三人送往白家大宅。

到了白家,白明和葉柔桑先將醉得一塌糊涂的方逸偉安置到客房去,誰知方逸偉在車上呼呼酣睡,一沾到床就吐得昏黑地。柔桑連忙喊來傭人清理房間,并對白明道:“你先去看看大嫂吧,她又哭又鬧地找你,大哥都招架不住了。”

“那逸偉這里……”白明擔憂地看著狼狽不堪的逸偉。

柔桑擺擺手,“交給我和張媽,這是事。”著,就將白明推出了客房。站在客房外,看著忙碌的柔桑,白明有一瞬的失神。這些日子以來,他總覺得柔桑變了,熱忱了,俗氣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專注地做著清高的藝術家。雖然理性告訴他這是好事,可是他心底里還是有一股怪異的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定是自己出了趟車禍,鬼門關走了一遭,人也變得患得患失,唏噓不已了。白明自嘲地笑笑,轉身去尋馬茹芬和白朗。

走到兄嫂的房間門口,正好看見二人從房內拉拉扯扯地走出來。“你們這么晚還要去哪里?”白明蹙著眉問。

一看見白明,白朗仿佛看到了救星。現在整個白家,馬茹芬最聽白明的話。“二弟,你回來就好了,趕緊勸勸你大嫂。”白朗忙不迭地,仿佛扔一個燙手山芋似的將馬茹芬推到白明跟前去。

馬茹芬見到白明,不用白朗推拉,早已歡呼雀躍地迎上前去,她像一個真的孩童拉住白明的手,整張臉都神采飛揚的,一疊連聲地道:“明,你回來啦?你剛剛去哪里了?是不是和我們若昭上街玩去了?告訴我你們今去哪兒玩啦?”

白明看著孩童一樣半呆半傻的馬茹芬,心下凄然,因為喝了酒,他的興致也在一勾引便能high起來的狀態。他像大哥哥哄妹妹般,拍拍馬茹芬的手道:“今晚啊,我和若昭去喝酒了。”

“喝酒?”馬茹芬的聲音尖細起來,她繞著白明轉了個圈,鼻子在他身上聞了個遍,瞪大眼睛道,“真的哎,我們若昭和二叔去喝酒了哎!”

白朗不耐地站在一邊看叔嫂二人幼稚至極的游戲。馬茹芬回身瞪了他一眼,很有些憤憤然,道:“你看你起先跟我什么來著,你若昭已經死了,沒見過做父親的像你這么惡毒,居然詛咒自己的兒子。我我們若昭怎么可能死呢?他那么高,那么帥,那么聰明,老爺怎么會讓這么好的孩子死呢?我跟你我們若昭沒死的時候,你還我腦子壞了,原來是你的腦子壞掉了!”馬茹芬戳了白朗的額頭一下,哈哈大笑起來,又蹦又跳的。白朗的面色難堪到了極點。他嫌惡地一甩手徑自回房間睡覺去。

“哥……”白明張了張口,見房門已經緊閉,只好無奈地聳聳肩。他想去敲門,馬茹芬一下制止了他。她壓低聲音湊到白明耳邊,神秘地道:“別理他,他是個壞人!”

白明眉毛挑了挑,哭笑不得地看著嫂子,只見馬茹芬煞有介事地道:“他對我不好,他老我腦子摔壞了。”

白明不禁笑起來,馬茹芬的樣子實在像孩童般可愛,嘴里嘟噥道:“你腦子壞得好啊。”

“你在什么?”馬茹芬有些耳尖。

白明連忙遮掩過去,“沒什么,大嫂,這么晚,睡覺了好不好?我讓大哥給你開門。”

“不要,”馬茹芬執拗地撅著嘴,“你帶我去找若昭,你不是他和你一起去喝酒的嗎?那他喝醉了沒有?他在哪里?我好久沒有看到他,我好想他!明,我想若昭,想我的若昭!”馬茹芬跺著腳,聲音帶了哭腔,眼睛里也有淚光盈現。

白明心有不忍,他想起客房里的方逸偉,或許能當一回若昭,聊以慰藉馬茹芬的思子之情。反正她也經常將他認成若昭。于是,白明道:“我帶你去找若昭,但是他喝醉了,睡下了,你不能吵醒他。”

馬茹芬使勁點頭,一一應承白明的要求。白明領著她來到客房。張媽已經將逸偉吐出的穢物清理干凈,抱了從逸偉身上換下的臟衣服要去洗,在門口遇見白明和馬茹芬,剛要話,見白明使勁朝她使眼色,便住了口。白明道:“若昭少爺喝醉了,睡下了吧?”

聽白明如此,張媽立刻會意,她連忙附和道:“若昭少爺喝醉了,睡著了,太太進去的時候要輕手輕腳,別把他吵醒喲!”

看張媽謊話編排得有聲有色,白明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她可以撤了。張媽連忙低頭走掉。馬茹芬聽了張媽的話,立刻噤了聲,一雙眼睛“滴溜溜”瞪著白明,白明使勁沖她點點頭,她立即躡手躡腳走進客房。柔桑正替逸偉蓋上被子,回身見白明和馬茹芬走了進來,吃驚道:“明,你怎么帶大嫂進來了?”

“帶大嫂來看看若昭,若昭喝醉了,大嫂不放心,來看看他。”白明謊話得就跟真的似的。對于白明總是配合馬茹芬演戲的招數,柔桑心里頗不以為然,但她也不好去戳破什么,畢竟是一個失憶的病人。馬茹芬走到床邊,俯身打量了方逸偉一番,突然直起身子大哭起來,唬了明和柔桑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白明湊上前去。

馬茹芬指著方逸偉的面孔,孩子氣地跺著腳,情緒激動,“這不是我們家若昭啊,明,你怎么連自己的侄子都不認識呢?這不是若昭不是若昭啊!”

“他就是若昭啊!”白明哄道。

馬茹芬哪里肯依,執拗地拉住白明就往外走,“你帶我去找若昭,我要我的若昭!”

“大嫂,你不要哭也不要鬧,若昭睡著了,你會把他吵醒的。”白明好脾氣地哄勸。

柔桑一下來了氣,她厲聲對馬茹芬道:“我看你是腦子摔壞了,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這床上躺著的人明明就是若昭!”

馬茹芬一下愣住了,白明也覺得柔桑的語氣惡劣了點,不忍道:“柔桑,你不要嚇著大嫂。”

柔桑撇了撇嘴角,翻了翻白眼。

馬茹芬委屈地抽動著嘴唇,雙肩一聳一聳的,豆大的淚珠從眼眶里砸落下來。她像個受了長輩訓斥的女孩,可憐兮兮地對柔桑道:“你是個壞人,你和朗一樣我腦子壞掉,你腦子才壞掉呢,如果是若昭,喝醉了干嘛不睡自己房間,要來睡客房?”

馬茹芬看似呆傻,出的話卻又十分在理,白明不禁哭笑不得。柔桑卻被激怒了,她冷冷道:“我實話告訴你吧,你的若昭已經死了,你不要再這樣胡鬧,讓所有人跟著你累,好不好?”柔桑丟下這句話,轉身就出了客房,她為自己的不淡定產生了一些后怕。馬茹芬這樣瘋瘋癲癲的狀態不是很好嗎?難道她要她清醒過來,然后和她清算奪夫之恨嗎?可是她就是看不慣明對馬茹芬百依百順的模樣,他何時這樣待過自己?柔桑氣呼呼跑到白朗房外,敲了房門,白朗一臉煩躁地來開門。

“怎么是你?我以為是你大嫂。”白朗見到柔桑,一臉錯愕。

柔桑踮起腳尖在他唇上狠狠一吻,隨即走掉。白朗頓時手足無措,而柔桑卻突然有報復的快意。

客房里,白明看馬茹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滿心不忍,一個勁安慰道:“柔桑故意逗你玩的,你不要相信她的話,若昭怎么會死呢?你自己也過我的大侄子那么高,那么帥,那么乖巧,他會長命百歲的。”白明使勁擠出笑容,那么高那么帥那么乖巧的若昭已然斃命,他眼里的淚一不心就會升騰起來。

“可是若昭在哪里呢?”馬茹芬仰著一張沾滿淚水的面龐,目光里滿是期待,白明無論如何也不出床上的逸偉就是若昭的謊話。這時這刻,腦子里突然閃現出白見到的林家厝內林亦風的形象,那個和若昭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白明靈機一動,拉上馬茹芬就走。

“帶我去哪里?”馬茹芬問。

“找若昭去。”白明干脆地答。

林亦風正伏案寫教案。他的書桌正對著窗子,窗外新月如鉤,窗內一燈如豆。夜深露涼。他站起身子關窗。關好窗子,他又重新坐下拿起筆。現在已經很少人再用筆寫教案了。體育館內的游泳教練們大多上下載教案,稍作修改后大家共享。而他,偏固執得每個教學環節都要自己設計。他是體育館里最有名氣的游泳教練,許多家長慕名將孩子送來。按理,他應該抬高自己身價,讓老板漲工資才是,可他清高地不愿這么做,盡管家里吃穿用度和母親的藥費都是很大的開銷。母親身體不好,長年累月都是藥罐子,幸而林亦風是個孝順的孩子,她的病體才得以拖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