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望江南第一九八章一切從這里開始
“把你的證據給我。下:載樓小_說_網шшш.xiàzǎilóu.сοм”陳恪對趙宗績道:“我看看,能不能通過老包這條線,爆了趙宗績的菊花。”
“你不是說,沒有趙宗實的直接證據,白搭么?”
“你得看是誰來捅開的。”陳恪笑道:“這就像溫水煮青蛙,你那個水太燙,他們馬上就會跳出來。但換了老包,他們不見得馬上就反應過來。壯士斷腕,那是需要下很大決心的,只要沒把問題看得那么嚴重,他們是不會讓趙宗楚、趙宗漢出來頂包的。”頓一下,他輕聲道:“只要他們稍稍遲疑,我們再找個合適的人,跟皇帝說一段話,這一關,咱們差不多就能過去了。”
“什么話?”趙宗績問道。
“還是老調重彈,官家想的是自己生,舉朝百官竟都急著非要過繼,官家心里能不失望?而且趙宗實這次鋒芒畢露,百僚共舉,如此聲勢,又全出官家意料之外,豈不令官家心生猜忌?”陳恪望著亭外的殘荷,漆黑的瞳仁閃爍著幽幽的光芒:“當年太宗皇帝立太子,見后來的真宗皇帝受到全城臣民的歡呼,都讓他無法接受,忌恨地說出:‘人心都歸于太子,將置我于何地?’得由寇準開導才饒過了真宗皇帝。親兒尚且如此,何況他個侄子呢?”
趙宗績聽到這里,先是一驚,接著不禁點頭道:“這次百僚共舉,確實是過了,我要是官家,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有道是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官家再仁厚,他也是皇帝,什么叫皇帝?天下大權,唯在一人,不許旁落!所以便要對官家說……”陳恪轉過頭來,字字如山的對趙宗績道:“‘趙宗實現在還不是皇子,就這么多人為他搖旗吶喊。若是讓他當上皇子。皇權旁落不旁落?再者,官家今年才四十七歲,還有大把的光陰,若是以后生出皇子來,有一個尾大不掉的趙宗實在前,那官家的親骨肉,怕是要重演德昭太子的悲劇了!’”
‘德昭太子’是民間對太祖長子趙德昭的稱呼。太祖駕崩時,趙德昭已經二十歲。卻因為他的叔叔趙光義已經羽翼豐滿。可與太祖分庭抗禮,而硬生生被奪去了皇位。而趙光義登基不久,趙德昭便被逼自殺了……太祖長子的殷鑒不遠。若是想到這點,趙禎焉能不防?
“只要官家堅持住,朝臣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陳恪悠悠道:“此消彼長間。主動權便會回到他手里了!”
顯然陳恪反復推敲過了局勢,這番話說得十分嚴密,聽得趙宗績心驚肉跳,他使勁咽口吐沫道:“官家若能聽進這番話,怕是不到最后一刻,不會再讓宗子過繼了。”
“嗯。”陳恪點下頭道:“這一招確實也會把你的路堵死,但現在對你來說,還是利大于弊的。”
“能不讓他當上,比什么都重要。”趙宗績點頭贊同道:“只是讓什么人來說呢?”
“這就不該我操心了。”陳恪看看他道:“不過這個人。應該是跟官家利益一致的,利益一致才能建立同理心,建立了同理心,官家才能聽得進去。”說著看看趙宗績道:“別跟我說,你找不到這樣的人,那樣的話,咱還是及時行樂。別費這個牛勁了。”
“我想想……”趙宗績頭腦中快速過了幾個人,搖頭道:“這得是官家身邊的人才行,按說皇后娘娘最好,但趙宗實的王妃高滔滔,是皇后的外甥女。怕是不會為我說話的。”
“曹皇后就別指望了。那女人早被官家培養成三從四德的典范了。”陳恪搖搖頭道:“問問你爹,看看老先生有沒有什么關系。一般是會有的。”說著重重一揮手臂道:“如果有,拿重金砸開那人的金口,讓他幫你說話。我給你那五十萬貫,就是讓你干這個用的,別不舍得花錢,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好,我知道該怎么做了。”趙宗績點點頭,他發現自己在陳恪面前,就像個不諳世事的毛小子……其實本來就是。
“那日我問你的問題,你說要考慮考慮,現在考慮的怎樣了?”把雙管齊下的對策交代清楚,陳恪淡淡道:“我也不是勸你學趙宗實,但你再不下決心,可就一點機會都沒了。”
“我怎么沒下決心?!”趙宗績沉聲道:“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我與他同樣是太宗重孫、官家假子,為什么就只有他能想那把椅子?我已經下定決心,若是過去眼下這一關,日后定然全力以赴,和他掰掰手腕!”說著苦笑一聲道:“不過說實在的,趙宗實溫良恭儉、無懈可擊,我真沒什么信心……”
見陳恪搖頭微笑,趙宗績站起身,朝他深深抱拳道:“我與仲方兄弟情深、知心知音。愿仲方有以教我!”
“你說趙宗實溫良恭儉、無懈可擊,這是實話。”陳恪神色嚴重道:“但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少遍——發現趙宗實的一番做作,其實處處在學官家,孰不知他只是學了官家的形,沒有得其神!我用惡意揣測,他只是需要那層‘溫良恭儉’的偽裝,來欺世盜名而已。一旦讓他登上九五之位,怕就要原形畢露。”
“嗯。”這也正是趙宗績所擔心的。
“退一步說,就算他真如官家一般又能如何?”陳恪冷笑道:“如今天下大治之中隱憂重重,外有西夏遼國虎視眈眈,內有三冗之費像三座大山,壓得大宋快要崩潰了……”
趙宗績不知他為何突然說這個,但他此刻虛心求教,陳恪說什么都聽著。
“這些難題,不解決就要亡國,解決不好也會亡國。官家是一名無比稱職的守成之主,他可以理順矛盾,發現問題,卻無法解決問題,只能延緩問題的爆發。換上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甚至還不如他的,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國家滑向深淵。官家現在重名,益發不愿意出現損害名聲的事情,但心里是極清楚的。為大宋負責,他肯定想找個雄才偉略、殺伐整頓之人來接位,不是不得已,絕不會要守成之主。”
“你是說,趙宗績是個守成的材料,所以官家看不中他?”趙宗績怦然心動。
“你得先想清楚了,若想著當皇帝只是為了權力和享受,我勸你還是不要爭了。因為大宋朝的下一任皇帝,定是要給這一任還債的,不僅沒有好日子過,還不得不肩負起改革的重任。”陳恪兩手一攤道:“不改就是死,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所以這副千斤重擔,下任皇帝是推脫不掉的。”
“我自然是要做事的。”趙宗績嗔怪的看他一眼道:“當初我豁出去得罪滿朝大臣,也要阻止六塔河,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是個什么人么?”像是說給陳恪,又像說給自己,他重重道:“就算是天下第一苦差事,也比混吃等死的米蟲強,我甘之若飴!”
“有這份心就好。”陳恪頷首道:“有了動機,還要有行動。但是人都說,天家天下最難處的父子,是天家父子,何況你這樣的假子。你不顯才,官家哪知道你合適?你鋒芒畢露了,卻又要招疑,這分寸的把握,實在是太難了。”
趙宗績今天,和陳恪算是互相看清了,懸崖邊上,兩人都拿出了全部的智慧和想法……但更震驚的還是趙宗績,他發現陳恪這個看似大大咧咧的家伙,實則有一顆縝密到極點,靈動到極點的心。
‘這樣的人能堅定不移在我身邊,就是我的運數……”趙宗績心中暗暗感嘆,覺著前途并非一片黑暗。便虛心問道:“那到底該怎么做?”
“我送你八個字。”陳恪緩緩道:“不爭是爭、爭是不爭。”
“怎么打起禪語來了……”趙宗績不解道:“什么意思?”
“不爭,就是以不變應萬變。”陳恪道:“你不要去學那趙宗實的模仿秀,這都沒有用,官家是看著你長大的,對你的秉性,比你自己還了解。”
“我什么秉性?”
“你有良知、有憐愛之心,又夠果決,做起事來不惜身,這都是你的優點。遇到表現的機會,就把自己的優點都發揮出來,對官家要至誠至孝,對大臣,不要去逢迎拉攏,你是以至尊為目標的男人,怎么能去巴結大臣?”
“你說的都在理,”趙宗績苦笑道:“就怕沒有表現的機會。”
“不會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六塔河之后,你就在官家那里,贏得了足夠的分數,將來會給你機會的。”
“那什么是‘爭是不爭’?”
“‘不爭’的意思,就是不要去跟趙宗實去斗,更沒必要去揣測官家的喜好,去討好獻媚。對朝廷里的立儲風潮,亦要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我行我素,安如泰山。你不去追、不去逐,官家都會看在眼里,非但不會覺著你無能,反而會高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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