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影壁極高,在上頭,一字排開三根凸出的圓柱,柱身上雕刻著五谷石紋。
而那阮英,正是被麻繩勒住了脖子,吊在正中間的那根柱子上。她的身體緊貼著墻,鮮血順著墻面流下。池時伸出手來,捏了捏她的手臂,唏噓的搖了搖頭。
從死者的僵直程度來看,她死去至少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
影壁雖然高,村民不會功夫,可若是有心將她放下來,搭梯子亦是可以。
“池仵作,這樣對待死者,未免有些太過不尊重?”
“那對活人這樣做,應該挺尊重。你若是也想掛著,我可以幫你。”池時看向了說話的阮族長,語氣中充滿了躍躍欲試。
阮族長被她看得腿軟,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這個人說的是真的,她是真的做得出,將他拎起,掛在影壁上的這種事。
雨小了許多,池時懶得再理會他們,徑直的驗看起了尸體,“死者阮英,頭部無外傷。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勒痕。舌頭外張,面呈紫紺,表情痛苦,初步判斷,應該是窒息而亡。”
“指縫里有一些黑漆漆的泥,沒有留下皮屑或者血跡。”
“是上吊而亡的么?這影壁這么高,阮英一個小姑娘,怎么可能在把自己吊死在上頭?”周羨聽著,皺了皺眉頭。
可不是所有的人,都跟池時似的,可以飛檐走壁。上吊自殺,怎么著也得有個踮腳的地方,才能死。可若是有人殺害,又是怎么讓阮英站在這影壁面前,套住她的脖子,把她吊上去的?
“都跟你們說了,是詛咒啊!是詛咒!去歲,我媳婦兒,就是這樣的,誰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就吊在了上面,可憐我兒子,已經六個月了,就這么硬生生的沒了……”
不等池時回答,人群當中,已經有一個人,捶胸頓足的哭了起來。
他看上去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身上的襖子,破了一個洞,瘸著一個腿,說起話來,一顛一顛的。
“當時,是阮英跟陳紹第一個發現的,她拿了梯子,跑上去,把那麻繩割斷了,我媳婦掉了下來。詛咒,詛咒,一個接一個,庹菊死了,我媳婦張棠替她梳的頭,第二年,我媳婦死了!現在……阮英也死了……就是詛咒啊!”
池時聽著,若有所思。
“這世間,哪里有什么詛咒之術?便是有,那也是大能之人……你們這村子,是大梁的中心么?還是詛咒你們斷子絕孫之后,他就能夠繼承阮家的皇位?”
阮族長一聽,這回當真是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你你你……我們無冤無仇,你何苦還害我們全村人頭落地……你可別說了……你下來……你要驗,要查,都隨你……”
“我們阮家莊就是一個窮土洼洼,老漢我也就能夠勉強度日……你你你,你可別說了!陛下圣體安康,萬壽無疆!”
池時呵了一聲,一把攬住了阮英的腰,跳了下來,將她放在了阮家人準備好的門板上,“尋個干凈的屋子安置好了,在我驗看完之前,不要動她。不然……”
她還沒有威脅,那些村民都一個激靈,“諾。”
池時無語,“早這么聽話不就好了么?冥頑不靈。”
她說著,不放心地給久樂使了個眼色,久樂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周羨,實在是忍不住了,拿扇子捂住嘴,走了過來,“你膽子也太大了些!”
“你哥哥是有千里眼,還是順風耳,還是你生了個長嘴巴?”
周羨身子一僵,嘴巴不自覺的縮了縮。
縮完之后,耳根子一紅,心中懊悔起來,呸呸呸,他何為要聽池時的鬼話!
他想著,扭頭一看,只見池時已經蹲在了那影壁上,不知道作何。
周羨皺了皺眉頭,輕身一躍,也跳了上去,“怎么了,你有什么發現么?”
池時點了點頭,“死狀慘烈,接連三年,都有孕婦,在這里個地方吊死。若非大仇,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倘若是只有一個,或者集中在一段時日,那還有可能是流匪。”
“可是三年,選在同一日,殺的都是一個村子的人,還有詛咒的的流言傳出,這種種跡象都表明,兇手就是附近的人,最有可能的,便是這個村子當中,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村民。”
“選擇孕婦,就更有深意的,這個兇手,很有傾訴的欲望,他在強烈的提醒村民,他的殺人動機。”
池時說著,皺了皺眉頭,“族長的親孫女死了,掛在壁上這么久都沒有人把她放下來。也好不想追究,只想草草掩埋了事。村中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不想著去報官,這個村子,很有古怪。”
池時說著,拿著火把照了又照,因為下了雨,有很多痕跡,都被雨水沖洗掉了,找起來,格外的費勁。
“我一開始,以為兇手在別處殺死了阮英,然后再趁著村民都圍在祠堂那里保護村中懷孕的女眷時,偷偷的將尸體掛了上來。
可是,當我看到阮英的尸體時,我確定,這個地方,的確就是阮英死亡的第一現場。她被吊上去的時候,還是活著的。”
周羨聽得認真,突然他腦子靈光一閃,“因為她手指甲里的泥灰么?”
池時給了周羨一個贊賞的眼神,“沒有錯。”
池時說著,指了指影壁,“這影壁上,撰寫著阮家莊的來龍去脈。她手中的黑灰,是因為勒得難受的時候,用手指摳影壁而造成的。”
“這也是我覺得有些古怪的地方,人一旦有什么地方,被異物纏繞,十分的難受的時候,會下意識的去看,去將異物拿開。阮英沒有用手去撓脖子,抓繩子,她卻是在痛苦的摳墻壁。”
“她知道自己會被吊死,且不打算反抗。”
周羨手中的扇子一頓,“這么說,倒像是自殺了,可這又繞回去了,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是怎么爬到這上頭來,吊死自己的呢?”
“還有,你之前的分析。三年每年一起,應該是他殺。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啊!找到了!”池時突然頓住了腳步,將那火把,往影壁上靠近了幾分。
周羨忙湊過去一看,只見在那影壁的一個缺縫里,卡著一根魚刺粗細的麻繩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