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三二一章 水鬼舅舅

周羨甩了甩手上的水,略有些得意的看向了池時。

先前他的珍珠掉在了地上,池時撿起來還給他的時候,低聲同他說,叫他去附近尋一個濕漉漉的,從河里頭爬出來的人。

那蔣昌落進水中,艄公跳下去竟然看不著人,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十有八九是有人在水中拽著他,確保他會被淹死。

蔣昌死了,所有的人注意都集中在他這里,便是那個“水鬼”最佳的逃走時機。

“怎么樣,我這雙眼睛,是不是跟鷹眼似的,若是換了個人去抓,那就只能看著地上的水漬捶胸頓足了!”周羨甩干了明水,又拿著一方帕子,仔細的擦起手來。

池時點了點頭,贊賞的看向了周羨,“禽類的確是眼睛厲害。”

周羨拿著帕子的手一頓,不是,這夸獎怎么聽起來這么別扭呢!

只不過池時只把注意力分給了他點香的功夫,旁人形容時間短,用一炷香的功夫,但一炷香,他周羨不配,只配點香的功夫。

周羨微微嘆了口氣,抬腳踢了踢那個濕漉漉的人。

那人打了個寒顫,看向了白姨娘,“白芍,對不起,我沒有跑掉……”

白姨娘解下了身上的披風,蓋在了那人身上,昂著頭一轉身看向了池時,“沒錯,就是我殺的。那又如何?禽獸不如的狗東西,死有余辜。我忍了這么多年了,實在是忍不了了!”

白姨娘說著,伸手一拽,將躲在一旁的魏姨娘扯出來了,“這孩子……”

池時又看了看魏姨娘的腳,“魏姨娘只有十三四歲吧?”

白姨娘一愣,嘲諷地看了一旁的馬車,蔣昌的尸體就在里頭。

“沒錯,我看到了她,就想起了當年的我。那會兒我只有十三歲,我同趙一怡……”

白姨娘說著,有些懷念的看向了地上坐著的“水鬼”,顯然這就是她口中的趙一怡。

“我同趙一怡是鄰居,我們那會兒互相有好感,不說什么情愛,就是少男少女懵懂的感情。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興許我長大之后,便嫁給了趙一怡,亦或者我再長大些了,便不喜歡他了。”

“曾經的感情,會被我寫進詩里,不管怎么樣,我的人生都還是美好的。可是自從那年夏日,蔣昌這個狗東西去了常州,住在我家中,我這一輩子的悲劇,便注定了。”

“我那時候只要十三歲,還是個孩子,連月事都沒有來,就被這狗東西給玷污了。他是我表兄,自然不會被扭送官府……”

白姨娘說著,冷笑出聲,“我永遠都記得,那天下午,我坐在床帳里,一大群人,在外頭吵嚷著,在那里商議著這件事,什么一個巴掌拍不響,什么表兄表妹一家親,什么蔣家家大業大,是我想著攀高枝了……”

“好笑嗎?明明我是被欺負的人,所有的人卻都說我自甘下賤,給人做妾。肉明明都已經爛了,不扔掉不挖掉,非要蓋上蓋子,讓肉爛在鍋里,生蛆……”

她說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兒,卻是強忍著不讓眼淚掉落下來。

“但是我不是這世上最慘的人,最慘的要屬趙一怡。蔣昌前幾日又抬了一房妾室進門,便是魏姨娘,我一瞧就知道,她跟我當初一樣,不過十二三歲的,還是個孩子。”

“我這些年來,已經心灰意冷,可瞧見這般場景,也是氣憤不已。魏姨娘進府的那天夜里,有人硬闖蔣家,說是魏姨娘的舅舅,被人給打了出去,我一瞧,竟然發現……”

周羨睜大了眼睛,“所以,趙一怡是魏姨娘的舅舅?”

白姨娘點了點頭,那魏姨娘再也忍不住,蹲到了“水鬼”旁邊,嚎啕大哭了起來。

“是不是很可笑?真的是很可笑呢!蔣昌這種狗東西,能夠逍遙快活的活著,憑什么我們這樣的好人,要被他禍害了一次又一次。”

“于是,我同趙一怡一起,想到了這個一勞永逸的辦法。他不是喜歡欺負小姑娘嗎?這種臟東西,就只配喂狗!我在府中悄悄訓練了黑狗,讓它咬掉了蔣昌的命根子。”

“然后讓趙一怡躲在水中,將他拽下去按死。船上所有的人,都是目擊證人。蔣昌就是被狗咬了,然后掉進河里淹死的。”

“誰會查到其中的蹊蹺?”

白姨娘說著,憤恨的看向了池時,“可惜天道不公!當年我被人欺辱的時候,怎么就沒有這么多正義的人來主持公道呢?”

“反倒是蔣昌這種狗東西死了,有官府的人來替他伸冤了,簡直就是個笑話!”

說著這里,白姨娘悲切的哭了起來,“就差一點兒,就差那么一點兒……若是蔣昌死了……我同魏姨娘沒有生育子女,我們就可以離開蔣家了……”

“雖然不知道前路如何,但是起碼是重活了一回不是?壞人作惡,老天爺一直看不見,可好人做一回惡,就……”

池時聽著她的話,搖了搖頭,“殺人了便是殺人了,同好人壞人,又有什么關系呢?”

“律法不會因為你曾經是個好人,就覺得你放狗咬蔣昌,并伙同趙一怡殺害他,是無罪的。”

雖然很唏噓,雖然蔣昌不是個好人,但是殺人就是殺人,無從辯解。

每一個動手殺人的人,都會有自己的理由,譬如兒子被母親打壓,棍棒底下出孝子,被壓得狠了,殺害母親;亦或者是上峰太過討厭,為家人報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眾生皆苦。

人總是會有很多憐憫之心,這個殺人犯是有苦衷的,那個殺人犯是值得同情的……可若量刑依據可憐程度來判斷,那這個世界便不成套了,所以需要律法。

“你們都去京兆府吧,魏姑娘年紀還小,京兆府理應判她出府。若是蔣家要為難她,報楚王府名號即可。”

池時說著,看向了站在人群后頭的曹推官。

河邊死了人,一定會有熱心百姓去報官的。

曹推官瞧著,樂呵呵的揮了揮手,領著一群衙役走了過來,“嘿,我都聽到了。殿下,今夜是過什么節么?瞧我這年紀大了,都不記事了!”

他說著,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羨同池時,嘖嘖,兩個兜里滿滿的小公子,夜里不睡覺,來這河邊還能做什么?尋歡作樂啊!

都說楚王殿下已經好了,他原本還不信,這么一瞧,沒跑了!沒有開過葷的小年輕,就是猴急!穿得像個開屏的公孔雀一樣,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