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凌風只能一遍又一遍發誓做保證,只盼望著顧蕊能消氣。
“豈敢豈敢?我跟你什么關系,哪能打你罵你?”顧蕊看著陸凌風那煜煜生輝的眸子,無不譏諷地笑,“我過了八月半就去找陸三公子,提親的是他,我自然要嫁給他的。”
“他敢?”陸凌風這輩子最窩囊的事就是自己不能親自跟心上人提親,這種事他真想一輩子爛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的。
如今顧蕊還說到時候跟陸三公子成親,這不是要了他的命了嗎?
他倒是要看看他那堂弟有幾顆腦袋敢娶顧蕊的。
“怎么不敢?上門提親議親的都是他,怎么就不敢?”顧蕊反唇相譏,就是看不慣陸凌風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樣兒。
“這八字上是我的名字,到時候官府的婚書上也是你我的名,關那陸老三什么事?他想得美!”陸凌風心里憋著一股子火,熊熊燃燒卻無處發泄,只好都算到陸三公子頭上。
顧蕊跟他斗了一陣嘴,氣也氣了,哭也哭了,這會子見陸凌風急得面紅耳赤的,又覺得自己過于矯情了。
其實這還真是矯情了,陸凌風這么做也是為了她們家的安全著想,想他作為一個男人也甚是可憐,連提親這種事都要別人代替,想必這也是他一輩子的遺憾吧?
好在這家伙還記得這會子把她叫來,跟她坦白,總不至于到時候入洞房了才知道他是誰吧?
這么一想,顧蕊就高興起來,不過面上依然冷冰冰的,沒打算給他好臉子看!
“那你今晚把我叫過來就是說這個的?”顧蕊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陸凌風。
陸凌風見他終于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喜得都快抓耳撓腮了,忙笑著應道,“主要是誰這個事兒,當然,還有其他事跟你商量。”
他用了“商量”這個詞,讓顧蕊聽上去心里很舒服,心情也好了許多,就問,“到底什么事兒?是我爹的事情嗎?”
知道他是輔國大將軍的身份,又知道他跟陸三公子是什么關系,顧蕊就猜到她爹的下落他肯定知道的。
“都有,你爹就在上次梁王帶你給他夫人治病的那個別院里,我已經派人盯著了,一旦有機會就救人。”陸凌風的話,顧蕊還是相信的,眼下也只能靠他把她爹和梅姨給救出來了。
點點頭,顧蕊稍稍松了口氣,又問,“還有什么事?”
陸凌風瞅了她一眼,慢悠悠道,“這件事就需要你配合我了。”
顧蕊凝神靜聽,就聽陸凌風繼續說道,“我想演一出戲……”
之后,他就貼在顧蕊耳邊悄聲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顧蕊一會兒瞪大眼一會兒點點頭,脖頸間被他的呼吸掃過,麻麻的讓她很不自在。
三更時分,陸凌風才戀戀不舍地把顧蕊送進宮里,還是他悄悄親自去送的。
太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顧蕊叫去,問輔國大將軍的病情。
顧蕊似乎不知該怎么說,支支吾吾的,直到太后催急了,才吞吞吐吐地,“輔國大將軍他,他那方面出了問題。”
太后一時沒有聽懂,忙問,“哪方面?你倒是說清啊?”
顧蕊這才小聲卻又很難為情道,“就是,他不能人事啊。”
太后愕然之下先是一怔,之后就懂了,面上青紅不定地變了幾變,方才嘆息道,“年紀輕輕的,怎么會這樣?”
顧蕊裝作惋惜的樣子,低聲道,“是之前受了傷的緣故。”
“怪不得他不叫太醫去診呢,原來是這樣的隱疾。”太后很是同情,搖頭咂舌嘆著氣,“可憐他那么個冷傲人兒,連個子嗣都沒了。”
顧蕊聽見太后對陸凌風用了“冷傲”二字評價,忍不住悶頭低笑:他冷傲?在她印象里,沒有人比他更悶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陸凌風給太后捎了信,反正此后幾日,皇上又病情加重了,顧蕊診脈的時候,發現并不是如此,太后就把身邊人都打發出去,只留她一個,跟她細細地說著話。
于是,皇上就時好時壞,梁王那里經常有人來問顧蕊。
顧蕊就把自己開的方子給梁王的人看,不過她知道,梁王私底下肯定會找太醫院的太醫來驗證的。
就這么一直過了十幾日,那天氣越發涼爽了,已到了八月份。
顧蕊惦記著她爹的安危,這十幾日過得也是寢食難安的。
這一日,她在偏殿里待的實在是太無聊,就跑出來在宮里隨意走了走。
當然,也沒敢走遠,就是在太后寢宮外散散心而已,身邊還跟著梁王的親信太監。
太后寢宮外還有一條鵝卵小徑,通向一處幽靜的園子,她沒處可去,就信步沿著那條小徑走著。那兩邊花草蔥郁,來回不少宮人行色匆匆,也沒人關注到顧蕊。
顧蕊忽聽兩個提籃子的小宮女小聲咬耳朵,“聽說了嗎?輔國大將軍那方面不行呢。”
另一個小宮女似乎很驚訝的樣子,“天,輔國大將軍那般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要真是那樣,這京都女子的心可都碎了。”
“誰說不是呢?”前頭說話的那個小宮女也一臉悲催狀,“這就叫造化弄人啊,那般人物,偏不叫他事事順遂。換作先前,輔國大將軍眼睛里能看得上誰?聽說現在已經急著說親了,前幾日還求到梁王殿下這里,說是要去太醫顧家提親呢。”
“可憐啊,”另一個小宮女嘖嘖嘆道,“以前連梁王家的小郡主都看不上,這會子卻紆尊降貴地去一個太醫家里求親了。”
“他那樣,有人肯嫁就不錯了,人家王侯貴族家的貴女們誰敢嫁?那不是守活寡?”
顧蕊沒想到出去這么一逛就收獲了一大堆的八卦,她沒想到這個消息傳得那么快,當初明明只跟太后娘娘透露了一二的,可見太后娘娘身邊也沒幾個心腹呢。
回到偏殿里,顧蕊就開始盤算了,這個陸凌風去顧家提親做什么?不是跟她定過親了嗎?
不過她現在沒這么擔心這個,畢竟陸凌風把那么私密的事情都跟她說了,她對他還有什么不相信的?
他去顧家提親,怕也是別有目的的。
反正現在已經這樣了,她只能配合他,讓皇上的身子能瞞得過太醫的眼睛。
就這么又過了三日,梁王對顧蕊這邊終于放下心來,因為皇上在顧蕊的“調理”下,已經起不來床了。
如此病癥,估計再撐個幾日,就一命嗚呼了。
這一天,梁王終于露面了,親自來找顧蕊,問皇上的病情,“依你看,這個樣子還能熬幾天?”
顧蕊做沉思狀,“也就七八日吧。”
見梁王點頭,似乎面有喜色,顧蕊忙趁熱打鐵,“殿下,可以把我爹放出來嗎?”
一聽這個,梁王就冷了臉,淡淡道,“不到最后,本王不能把你爹放出來。左右也不過這幾日,你就忍耐些吧。”
顧蕊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打消了梁王殿下對她最后的一絲狐疑,還順帶不忘交代她,“你現在可著手給太后娘娘配些藥了,她見天照顧皇上,身子骨兒也撐不住了吧?”
顧蕊心領神會,忙道,“是,娘娘這會子也是一口氣撐著呢。”
梁王看一眼顧蕊,很是滿意,“你做得很好,別忘了也給自己配些藥留著。”
瞧著他一副云淡風輕,就想跟顧蕊在聊天氣一樣輕松,顧蕊心里很想拿針把他給扎死。
在他眼里,他們這些人都是棋子,都是他登往那九五至尊之位的墊腳石而已。替他死,想必還是無上的榮耀吧?
只是顧蕊不想要這個榮耀!
憑什么他可以決定他們的命運?
送走梁王,顧蕊就開始搗鼓藥丸了,反正這出戲要演下去,關鍵還是得靠她那藥演下去,她現在也無暇顧及別的了。
七天乃是朝廷的大朝會,這一天一大早,顧蕊就起來,因為她要為皇上和太后服用她制好的藥。
匆匆趕到太后寢宮,把自己配制的兩枚藥丸交給了太后,顧蕊又看看太后身邊只剩下的兩個心腹,壓低嗓門道,“這藥我親自試過了。”
其余的話,她沒有多說。
太后看著她,半日才把她掌心的藥丸接過去,嘆息一聲,“我們孤兒寡母的,只能鋌而走險了。倒是把顧姑娘也給卷進來了。”
顧蕊微微搖頭,只看著太后的眸子眨眨眼,不敢多說別的。
隔墻有耳,說多了就會走漏風聲,這已經是皇上母子最后的機會了,抓不住,就是母子赴死,梁王絕不會手軟的。
到了時辰,顧蕊跟著太后和皇上去了前殿,她扮作宮女的模樣,伺候著太后坐在皇上龍椅的屏風后,而八歲的小皇帝,就坐在那寬大的四面不著邊的龍椅上,有氣無力地硬撐著。
才不過八歲的一個孩子,就如此聰慧如此配合,拿自己的身體做幌子,引梁王上鉤。
梁王就站在丹墀下,戴著七珠冠,穿著紫色四爪金蟒袍,神氣十足地站那里,一雙眼睛肆無忌憚地盯著龍椅上的小皇帝看。
陸凌風今日也上朝了,他乃一品輔國大將軍,位列于武將之首,穿著黑底掐金官袍,戴著黑色提梁冠,平添了幾分儒雅。
他身姿筆直地站在那里,目不斜視。
皇帝身邊的都總管大太監見時辰到了,就甩了一聲靜鞭,大朝會開始了。
于是文武百官甩袖跪地,三跪九叩,三呼萬歲。
那氣勢,排山倒海一般。坐在高位上,內心的驕傲自豪,這一刻油然而生,這種睥睨天下的感覺,確實不錯!
隔著屏風,顧蕊都覺得內心相當震撼。
她一個與世無爭的女子都這么覺得,這些玩轉官場的男人們,誰不羨慕誰不想啊?
也難怪梁王野心勃勃,想取代小皇帝呢。別的人也就罷了,關鍵梁王也是先王嫡子,更有資格去想這個位子。
大臣們跪拜完,小皇帝照本宣科道,“平身!”
聲音無波無瀾,奶聲奶氣的,還透著一股子無力,不像是一個生龍活虎的孩子那般充滿活力。
梁王嘴角微翹,率先站起身來,眼睛在皇帝面上掃來掃去,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昨兒晚上,他派去監視顧蕊的太監向他稟報,今早就是皇上母子歸天的時刻,他心里不知有多期盼這一刻了。
他靜靜地等著小皇帝和太后發作呢。
小皇帝坐在那椅子上,似乎都坐不穩了,只是看了眼身邊的大太監,那太監就按慣例扯著公鴨嗓子問,“諸位大人,有本奏來。”
喊完卻沒見人有動靜。
小皇帝眼皮有些長,眨呀眨,看向梁王,問,“皇叔,你也無本奏來嗎?”
梁王微笑著頷首,“近日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臣也無本要奏。”
小皇帝拖拉著眼皮,又瞅了眼那大太監,那太監會意,扯著嗓子剛要喊“無事退朝!”
誰知還沒喊出聲,就聽小皇帝哼唧了聲“朕好困!”
說罷,他腦袋一歪,就斜斜地倚在了龍椅上,雙眼緊閉,似乎沒有了生氣。
群臣大驚失色,齊齊喊著“皇上!”
只有梁王不緊不慢地上前去查探,還把手伸出來試了試小皇帝的鼻息,又拉過手腕子試脈搏,發現脈相全無之后,他才回頭大聲喊“請太醫!”
屏風后的太后聽見動靜,也跑出來看,梁王不無痛惜地看著太后道,“皇嫂,皇上,皇上,殯天了。”
太后瞪了瞪眼,接著就兩眼上插,也暈死過去。
顧蕊在屏風后頭并沒有出來,看著龍椅前圍了一圈人,紛紛亂亂的,只有梁王一個人退下去,袖著手站那里大喊一聲,“都給我各歸各位,別亂!”
他這一聲喊,讓眾臣們都安穩下來,各自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龍椅前只留了幾個太監照看著皇上母子。
梁王冷靜地說道,“為今之計,要先商量出皇上的廟號才行!”
就有大臣附和,“梁王殿下說的是!”
群臣們七嘴八舌整亂著出主意,忽聽一人冷笑道,“梁王殿下這是急不可耐了嗎?太醫還沒來,怎能就斷定皇上殯天了?”
眾人朝著聲音看去,就見陸凌風正冷笑地看著他們,他們渾身上下不由一冷,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