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打心眼兒疼顧蕊的,顧蕊也真心拿她當娘,所以,這母女兩個才上演了這一幕。
好不容易膩歪了一陣,顧蕊方才松開詠梅的胳膊,掩著嘴打了個優雅的哈欠,口齒已是有些不清了,“娘,時候不早了,我去睡了。”
“好,快去吧。”詠梅一聽說她困了,就什么話也不說了,忙催著她去睡覺。顧蕊這才脫開身來,一邊往前疾步走,一邊露出得意的笑容。
將近中秋,夜色正好,躺在床上,被子上帳子上,都是濃濃的月華。
顧蕊一時沒了睡意,翻來覆去的,一會兒看看皎潔的月色,一會兒想想即將來臨的婚事,竟然興奮地笑起來。
也不知道何時,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得正香的時候,她忽然被人一股大力推醒,剛揉揉惺忪的眼睛去看,就見一張放大的俊臉正焦急地在正上方看著她,見她眼睛好不容易有神了,才道,“小蕊,是我啊。”
“陸凌風?”顧蕊驚訝極了,這人怎么一大早又來了?
“是我,”陸凌風見她清醒過來,面色一喜,握著她的手聲音又急又低,“小蕊,這么早找來太不應該了,不過我有急事,我娘一大早昏過去了,請了太醫過去,都沒辦法……”
一聽這話,顧蕊從頭到尾都清醒過來,一骨碌翻身爬起來,也不管陸凌風在不在,就去屏風上摸衣服。
誰知道情急之下,這衣裳怎么都穿不好。顧蕊不由恨起來,這古代的衣服衣帶亂七八糟的,哪有現在拉鏈方便?
見她著急上火的,陸凌風忙安慰她,“別慌,我來幫你。”
他讓顧蕊面對他,大手則捏著衣帶,細細地給她系著。
他的手型很好看,骨節分明,遒勁有力,指尖隔著布料,觸及到她的身上,所過之處,肌膚微微起了一層顫栗。他的手感覺很溫暖干燥,莫名的就讓顧蕊心安了。
穿好衣裳,顧蕊坐在床沿上,剛要伸腳穿鞋,就被陸凌風一把握著左腳,道,“我給你穿。”
顧蕊很不好意思,這還未成親的,讓人家穿鞋著實有些別扭啊。
但陸凌風是個天生的行動派,話音剛落,就行動起來,一手握腳一手拿鞋,給她套了上去。
穿完左腳穿右腳,顧蕊全程都是瞪大眼一眨不眨地看著的。一開始,她的身子還僵硬著,不過過了一會兒,她就徹底放松下來,心里還美滋滋地想著,這將來要一直這樣該多好啊。
頭一次,她有種讓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覺了!
事情緊急,顧蕊也不能跟陸凌風膩膩歪歪太久,穿好衣裳鞋襪,她連飯都顧不得吃,拎著藥箱就往外跑。
詠梅從屋里跑出來,拿著一個油紙包追上她,塞進她手里,又白了陸凌風一眼,“我們家小蕊身子嬌弱,你飯都不讓她吃,就把她帶走,要做什么?”
陸凌風這才驚醒過來,連連道歉,“岳母大人,是小婿不好,實在是太心急,把這茬忘了。”
“哼,媳婦能忘,娘不能忘!”詠梅沒好話,自打陸凌風和顧蕊定了親之后,她脾氣就大了,不像以前見了陸凌風就害怕,如今可不管他是什么輔國大將軍,一不如意就狠狠批。
她抿嘴兒暗暗笑:以后可好了,有什么不順心的就回娘家,到時候有這后娘撐腰呢。
陸凌風被詠梅批得一句話都不敢回,只小心翼翼地陪笑,還是顧蕊看不過去,趕緊去催詠梅,“好了娘,我爹還等著你吃飯呢,你就別操心了,啊?人家娘病著呢,我要趕緊過去看看。”
詠梅這才放過陸凌風,沖顧蕊哼道,“小沒良心的,胳膊肘子朝外拐。”
不過罵歸罵,她那看顧蕊的眼神還是非常和藹的。看得顧蕊心里暖融融的,就跟親娘在世一樣。
直到上了車,走出一段距離,陸凌風看著離顧家有老遠了,就大了膽子從馬上下來,鉆進車里坐著。
他心有余悸地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看著顧蕊笑,“乖乖,以前怎么沒見她這么厲害?現在可不得了。”
顧蕊抿嘴兒笑,“現在她可是我娘了,我也有娘依靠了,以后你對我不好,我可就跑回娘家搬救兵了呢。”
陸凌風伸出一只手攬著她肩頭,連連搖頭笑,“可別,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對你不好啊。”
顧蕊依偎在他肩頭,幸福地笑了。
歲月靜好,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只有細水長流的日子,這樣,就是最好的人生了吧?
馬車一路狂奔,害得顧蕊也沒心情去享受這難得片刻的甜蜜。
陸凌風的娘已經被安置在大將軍府了,下了車,陸凌風就直接招手了一頂軟轎,顧蕊見狀,也沒矯情,直接坐上去,跟著陸凌風急火火地奔到了后院。
一路走著,陸凌風還順帶給她說了下他娘的病情,“……說是昨兒夜里受了風寒,找了大夫開了方子,喝完藥,人就迷迷糊糊不省人事了。方平把她送到這里……”
方平就是陸凌風那同母異父的弟弟!
出了事就知道找大哥了。
顧蕊坐在轎子里翻了個白眼,很是瞧不上這樣的小叔子。不過她還未過門,自然不會置評,只點頭道,“按說風寒的方子不會太復雜,怎么會昏迷過去?”
陸凌風不懂,只道,“等會兒見了就知道了。”
顧蕊點點頭,坐在轎子里不吭聲。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到了后院的客房里。
陸凌風的娘被安置在里頭,屋里還守著一對年輕的小夫妻,一見陸凌風領著一個年輕俊秀的姑娘進來,那年輕的小夫妻雙雙起身,行禮問好,“見過大哥。”
陸凌風頷首,顧蕊知道這就是他那同母異父的弟弟和弟媳婦了。
那對年輕的夫妻對著顧蕊打量了幾眼,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倒是逗樂了顧蕊。
陸凌風回頭瞥了眼他那弟弟方平,才低聲道,“這是你大嫂!”
方平忙躬身行禮,“大嫂好!”
這方平長得眉目清秀,面容白皙,也是個俊美男子,只是沒有陸凌風那般挺拔那般威武,看上去還有些柔弱,跟個書生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個被父母嬌養的公子哥兒。
而他媳婦,五官倒是精致,不過那嘴唇有些薄,顴骨高了些,看上去有點兒刻薄相。
顧蕊點點頭,有些不大好意思。還沒過門就被人喊大嫂,還是個和她年齡相當的年輕人,還真不大習慣呢。
不過方平媳婦卻不似方平那般恭敬,上下左右下死眼打量著顧蕊不說,還眼角一挑,吐出一句,“大嫂怎么還出來行醫啊?”
顧蕊一聽這話,就知道這是個不省心的弟媳婦,她也懶得理會。雖說她們也算是妯娌,但陸凌風跟他這弟弟素來不親厚,她們之間也算是八桿子打不著的,還真是沒法相處。
方平一聽他媳婦說這個話,就急得趕緊使眼色,無奈他這媳婦可能被嬌寵慣了,故意裝看不見他的眼色,反而還故意瞅著顧蕊笑。
見顧蕊不搭理她,她還妄想去扯顧蕊的袖子,“大嫂可真是能人,巾幗不讓須眉呢。”
正得意著,卻不料陸凌風回過頭來,一雙眸子厲色大盛,直直地看著方平媳婦,“要是想在這里呆著,就給我放聰明點。”
說完這個,又瞪方平,“管好你媳婦,婆婆病得這樣,她倒是在這里出風頭!”
四毫不留情的話,讓方平媳婦十分下不來臺,等方平來拉她的時候,她委屈地跺著腳,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死死咬著唇,卻不敢哭出聲來。
怪不得京城人人盛傳這位大哥六親不認、冷酷無情呢,對自己的弟媳婦說話都這么不留情,她算是見識到了。
見陸凌風拉著顧蕊的手頭也不回地往里屋里走,方平媳婦十分不甘地也要跟上去。她實在是弄不懂,那女人不過是個小小的太醫之女,平日里拋頭露面的,除了面相清麗些,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怎么方平大哥喜歡得這樣?
莫不是圖個新鮮吧?她還真想見識見識。
方平一見她媳婦要往里頭沖,就趕緊拉住她的手,生怕這媳婦又惹出事端來。
他的大哥,別人不了解,他多少還是了解的。對于不喜歡的人,那是絕對不假辭色的,可要是有喜歡的人,那可是能寵到骨子里去的。
剛才他牽著大嫂的手往里頭,那寵溺的眼神,那呵護的神態,無不說明大哥對大嫂的在意。他媳婦敢在這當口沖撞大嫂,等大哥騰出手來,還不得收拾她啊?
所以方平死也不能讓他媳婦進去。
可他媳婦卻不明白,還在那里嚷嚷著,“婆婆還在里頭躺著,我這做媳婦的怎么就不能進去伺候著?”
孰料話音剛落,里屋就傳來陸凌風冷漠淡然的聲音,“娘身邊缺個捧痰盂的,你要不進來試試?”
方平媳婦一下瞪大了眼,剛邁出去的步子又悄悄地收回來了。
捧痰盂那個活兒多臟,那都是丫頭才干的,她哪里能跌那個身價?
方平見他媳婦一下子老實了,不由得暗暗佩服他這冷冰冰的大哥,到底還是他有辦法啊,他這媳婦平日里驕縱無比,出身也算是書香門第,再加上他娘寵著,平日里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能,還從來沒吃過這種啞巴虧,這還是頭一次,竟然還是他大哥這尊大神!
方平見他媳婦老實多了,忙拉著她往外頭走,“咱先到外頭等著,等大哥叫咱們再進。”
他媳婦生怕陸凌風這個大伯哥真讓她進去捧痰盂,也就老老實實跟著他出去了。
顧蕊聽不見外頭的動靜,也就安心坐在炕沿上,拉過老夫人的手腕診脈。
這一診,還真是讓她診出毛病來了。
“老夫人中毒了。”顧蕊抬頭看向陸凌風,“你把她昨日吃的方子拿過來我看看,是不是劑量出問題了?”
陸凌風一聽中毒兩字,頓時大驚失色,剛要把他弟弟叫進來問個清楚,又聽顧蕊說是劑量問題,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奇怪,“你的意思是大夫開錯了藥?”
“有可能是方子出了問題,也有可能是抓藥的時候出錯了。”顧蕊沉思了一會兒,才斟酌著道。
陸凌風這才起身到門口叫他弟弟方平,“把娘昨日開的方子拿來給你大嫂看。”
方平正好把方子帶著了,趕緊從袖內掏出來,畢恭畢敬遞給陸凌風。
陸凌風掃都不掃一眼,直接進屋交給顧蕊。
顧蕊接過來,掃了一眼。這方子開的是桂枝湯,也是尋常的風寒方子,桂枝用到五分,劑量不算大。
看來,問題出在抓藥的人身上了。
她擱下方子,趕緊對陸凌風道,“叫你弟弟把娘喝的藥渣找來我看看。”
陸凌風一點兒都不遲疑,又起身到外頭喊方平,“你去把娘喝的藥渣拿來。”
方平答應著就走,卻不防他媳婦一把拉住她,嬌滴滴道,“我也回去。”
方平有些不耐煩,“我要騎馬回去呢,你就在這里待著吧,我要快著些。”
他媳婦不樂意了,嘴巴嘟起來,“你大嫂怎么那么多事?”
方平一見他媳婦又糊涂了,嚇得忙去捂住她的嘴,哀求道,“姑奶奶,小祖宗,你可別忘了這是在大哥家里。”
話還沒說完,就聽他大哥在他身后陰森森說道,“不想待在這里,就趕緊給我滾,別吵著大家心煩。”
方平媳婦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終于哇地一聲哭出來,癟著嘴大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方平站那里想走走不了,十分尷尬。
陸凌風氣得不行,這弟弟還真是扶不上墻的阿斗,他看著就來氣。
“來人!”陸凌風一聲低喝,身邊頓時多出兩個身穿黑衣的男人來,面上一絲表情都沒有,看上去就跟黑無常一樣。
“把二夫人帶到客房里歇息。”他命令一下,就見那兩個黑衣人也不知道使了個什么身法,竟然迅速無比地沖到方平媳婦跟前,不等她有所反應,就把她兩只胳膊夾起來,一左一右飛快地消失在長廊的拐彎處。
方平瞪大眼看著這一幕,都呆了。
陸凌風瞧他弟弟愣頭愣腦的樣,十分不快,冷喝一聲,“還不快去,想看娘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