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容華

第六十章 天子

大朝會每旬一次,平日都是小朝會。有要緊政事的時候,小朝會開上一日也是有的。政務沒那么緊急重要,小朝會便開半日。

保和殿是宣和帝處理政事之處。后宮嬪妃一律不得靠近。諸皇子們,也只有天子傳召時才有機會踏入保和殿。

六皇子尚且年少,來保和殿的次數屈指可數。

裴璋是二皇子伴讀,曾隨二皇子進過保和殿。不過,此次是犯錯被宣召,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

“裴表哥,”六皇子小聲說道:“你別擔心。若是父皇動怒,我自會請罪。不會牽累到你的。”

裴璋心頭微微一暖。

他做二皇子伴讀數年。二皇子一旦惹禍,他當仁不讓地率先領罰。說句不好聽的,背黑鍋早就背慣了……

雖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六皇子卻和二皇子的性情脾氣截然不同。

“殿下也別憂心。”裴璋壓低聲音安慰:“不過是偷溜出宮罷了。幾位皇子殿下,誰都干過類似的事。皇上不會因此龍顏大怒。”

少年郎嘛,淘氣好動是天性,偶爾惹禍也算不得什么。宣和帝是天子,也是父親。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就大動干戈。

不出裴璋所料。

宣和帝宣召兩人前來,既未動怒,也未叱責,只淡淡問了一句:“小六,你今日出宮做什么去了?”

宣和帝年近四旬,面容英俊。

宣和帝年少時領兵打仗,登基為帝之后,保持了常年習武的習慣。坐在龍椅上,身著龍袍的宣和帝霸氣外露,屬于帝王的威壓迎面而來,無人敢與其對視。

一眾皇子,皆重武輕文。喜歡騎馬射箭,進上書房就頭痛。六皇子和眾皇子的性情脾氣不同,上馬時愁眉苦臉,進了上書房如魚得水。

六皇子平日循規蹈矩,乖巧聽話。怎么看也不像是會逃課偷溜出去玩的淘氣少年。偏偏今日就做出這等事來了。

宣和帝好笑之余,竟生出一種“這才像朕的兒子”的微妙愉悅。

六皇子低著頭請罪:“我今日出宮去了程家,給及笄的程家表姐送了一份賀禮。”

程家?

宣和帝目光一掃,掠過裴璋。

裴璋低頭告罪:“都是我的不是。幾日前,我在殿下面前提了一回。殿下沒見過程家表妹,動了好奇之心,想去程家。我點頭應了,今日便和殿下偷溜出宮,去了程家。請皇上降罪責罰!”

六皇子立刻搶過話頭:“是我堅持要去,裴表哥是被兒臣硬拉著出的宮。父皇要罰就罰我!”

宣和帝淡淡道:“私自逃課,偷溜出宮,確實該罰!”

站在一旁伺候筆墨的大皇子,笑著張口為兩人求情:“六弟還小,幾乎沒出過宮。一時好奇沖動,也是難免。兒臣八歲的時候,就逃過課出過宮。父皇還是饒了六弟這一回吧!”

大皇子元肅,今年十九歲。

以相貌而論,大皇子最肖似宣和帝。身材高大,英武過人。

論習武騎射,大皇子天賦出眾,在一眾皇子中,無人能及。

這三年,大皇子在兵部當差任職,盡心盡力,從未出過差錯。宣和帝喜愛長子,時常召大皇子進保和殿伺候筆墨。

伺候筆墨時,正好聽眾臣議事,學帝王之道。

宣和帝對大皇子的偏愛,人盡皆知。

大皇子妃葉氏,是靖國公的嫡長孫女。容貌出眾,才名卓著。就連肚皮也格外爭氣。嫁給大皇子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在前年生下皇長孫。

宣和帝龍心大悅,厚賞了大皇子妃和皇長孫。

奈何大皇子樣樣都好,唯有一樣不及二皇子。

二皇子是裴皇后嫡子。按著大楚立儲慣例,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只要二皇子沒昏頭犯下大錯,儲君之位就輪不到大皇子。

大皇子張口求情,宣和帝神色一緩,不動聲色地掃了六皇子一眼:“今日你皇兄為你說情,朕便饒了你這一遭。”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六皇子沒料到這么輕易就能過關,目中閃過喜色,拱手謝恩:“多謝父皇恩典。”

然后,又拱手謝過大皇子:“多謝大哥為我說情。”

大皇子笑道:“兄弟之間,謝來謝去的豈不見外?今日換了是我犯錯,你還能袖手旁觀不成!”

六皇子一本正經地應道:“以后若是大哥犯下大錯,我也一定為大哥求情!”

那副認真又可愛的模樣,實在討喜。

宣和帝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隨口吩咐:“你去椒房殿,和你母后說一聲。免得你母后擔憂,心疾加重。”

六皇子乖乖應下。

這一邊父慈子孝兄弟和睦,裴璋被晾在一旁,既尷尬又慶幸。

六皇子沒挨罰,想來他也……

“裴璋!”宣和帝忽地張口:“小六還小,不懂事。你今年十六了,難道也不知私自出宮是什么過錯?”

“朕罰你抄一百遍宮規,你可服氣?”

裴璋:“……”

親兒子舍不得罰,皇后內侄罰一罰倒是半點不心疼。

裴璋心里腹誹,面上不敢流露半分,恭敬領罰:“謝皇上恩典,我心服口服。”

六皇子滿心愧疚,出了保和殿,便低聲道:“表哥,一百遍宮規,你抄五十遍就行了。另外五十遍,由我來抄。”

裴璋哭笑不得,張口推辭。奈何性情溫和的六皇子異常堅持:“是我連累了你。父皇舍不得罰我,只罰你一個,這對你何其不公!”

裴璋無奈之下,只得笑著應了。

六皇子這才釋然,抬腳又去了椒房殿。

母后這么喜歡容表姐。知道他私下去了程府,母后一定會開懷展顏吧!說不定,今日正午,母后還會留他一起用午膳。

六皇子美滋滋地盤算著,步伐越發快了。

一進椒房殿,六皇子很自然地放輕了步伐。

守在寢室外的一眾宮女正要行禮。六皇子略一搖頭,輕輕推門而入。

神色郁郁身體孱弱的裴皇后,安靜地坐在窗邊,凝望著海棠樹。聽到腳步聲,裴皇后迅速地以衣袖擦拭眼角的水光。

母后為何獨自垂淚?

六皇子一驚,快步上前:“我今日私自出宮的事,母后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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