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公公當時忽然冒出這么一句,丁公公心中詫異,追問是何緣故。盧公公接下來卻如河蚌一般,閉口不語。
沒出五日,就發生了禮服被損之事。
盧公公嫌疑最大,被單獨關押在天牢里。沒等嚴刑審問,就服毒自盡了。
“……他死得倒是輕巧痛快,連累得我們這些內侍也沒了前程。”
丁公公被用了刑,說話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目中滿是憎恨和絕望:“奴才知道的,已經都說了。奴才也盼著皇后娘娘,早日查清真相。至少還奴才們一個清白。”
內侍們命賤如紙。毓慶宮里出了這等要命的事,他們不死也要跟著脫層皮。
原本六皇子被立為太子,他這個近身內侍也跟著水漲船高。說不定,日后也有像趙公公那樣風光的一日。№Ⅰ№Ⅰ
沒曾想,這個美夢這么快就破碎了。
出了這樣的事,六皇子身邊伺候的內侍定會被重新換一茬。他們能保住這條賤命就是幸事了。
瑜美人看著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丁公公,目中閃過一絲憐憫和慶幸。
在宮中,伺候主子的宮女和內侍都得小心謹慎提心吊膽。一旦出了事,挨板子被罰都是常事。像丁公公這樣,精心伺候主子數年,一朝被牽連,就是這等下場。
她費勁心思,終于從奴婢變成了主子。沒有天子的寵幸也無妨,只要能安安穩穩地在宮中活下去,衣食優渥便可。
丁公公交代的線索,確實很關鍵。
裴皇后立刻命人暗中去教坊司細查,有盧公公的妻女姓名,很快就從教坊司的記錄里查到了當年買走盧公公幼女之人的姓名。№Ⅰ№Ⅰ
這個人姓張,是蜀中的一個行商。再查下去,原來這個張行商的姐姐是神策軍里的一個低等武將的愛妾。
這個低等武將,曾是永安侯親兵。
線索查到這兒,已經能確定,盧公公背后的人是永安侯。
裴皇后怒不可遏,私下叫了程錦容來,咬牙怒道:“這個裴欽!從來都沒存好心!竟在幾年前就在小六身邊安插了眼線。那時候,小六還是個七歲孩童!若是他存了歹意……”
一個幾歲孩童,若被人算計,“意外夭折”也極有可能。
裴皇后越想越覺后怕,下意識地握緊了程錦容的手。
程錦容聽到此事,倒是并不意外:“六年前,我還住在永安侯府。永安侯有我在手中,又在六皇子身邊安插眼線。”№Ⅰ№Ⅰ
“這顆棋子,他從未用過。因為,一旦動用,就是一顆死棋。要在宮中安插眼線,不是易事。永安侯手中這樣的‘棋子’,也不會多。”
“我心里倒是有些疑惑不解。以永安侯為人,這幾個月來,他一直竭力向六皇子示好。要借著六皇子之勢翻身。在這等時候,他怎么會動用暗棋,將自己的眼線曝露在娘娘眼前?徹底激怒娘娘和六皇子,對他有什么好處?”
是啊!
仔細想來,此事頗有疑點。
裴皇后從盛怒中冷靜下來,細細思索。
程錦容沉吟片刻,低聲說了下去:“永安侯這些年和二皇子十分親近。說不定,早已暗中將宮里的暗棋透露給了二皇子知曉。”№Ⅰ№Ⅰ
裴皇后目中閃過冷芒:“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是二皇子所為!”
程錦容眸光一閃:“永安侯頻頻向六皇子示好,二皇子心中惱怒,動用暗棋,既給六皇子和皇上娘娘添了堵,又令永安侯陷入困境。依我看來,這件事的主謀,十之八九是二皇子。”
裴皇后冷笑一聲:“這個元泰!被禁足了一年,才出府三個月,就開始不安分了。”
程錦容深深看了裴皇后一眼:“如果皇上問起此事,娘娘打算怎么說?”
“當然是如實照說!”裴皇后不假思索地接過話茬:“永安侯數年前就居心叵測,二皇子心存怨懟,這兩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皇上礙于顏面,不便正大光明地處置他們,心中也會多幾分厭棄。”№Ⅰ№Ⅰ
程錦容淡淡道:“如果皇上心中生疑,追問娘娘,為何永安侯這個舅舅只親近二皇子卻對六皇子不懷好意,為何永安侯在六年前就在只有七歲的六皇子身邊安插眼線,娘娘打算如何回答?”
裴皇后:“……”
這些話,就如一盆冷水,生生澆在裴皇后的心頭。
“娘娘心中惱怒,我都知道。我也一樣憤怒。”程錦容無聲輕嘆:“可眼下,六皇子羽翼未豐,最大的依仗就是皇上。所以,絕不能惹來皇上的疑心。”
“永安侯現在已不足為懼,卻也不能將他逼入絕境。萬一他來個魚死網破,在皇上面前說出所有的真相。可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這件事不但不能說,還得全部遮掩下來。
裴皇后思慮了片刻,才嘆了口氣:“你說的沒錯。我剛才太過沖動了。”
現在還不是徹底鏟除永安侯的時候。
投鼠忌器的感覺,確實有些憋悶。不過,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裴皇后壓低聲音,和程錦容商量了許久。
這一日晚上,裴皇后將此事的“原委”告訴宣和帝。
盧公公的幼女被人買走,被逼成為棋子,安插在六皇子身側。買走盧公公幼女的,是一個姓張的蜀中行商。
“……這個姓張的行商,用的是化名。買走了人之后,就離開京城,不知下落行蹤。時隔六年,想查也無從查起。”
裴皇后目中閃著怒火,眉頭緊皺:“六年前,小六還是個幾歲的孩子。這個幕后主使之人,在一個孩童身邊安插眼線,居心險惡。臣妾一想到這些,就覺心寒膽戰。”
九真一假。前面的話都是真的,就連最后兩句,也不是假話。
不過,這樣的語氣,配著裴皇后憤怒又不愿直言的神情,雖未明說,矛頭卻指向了鄭婕妤。
在皇子身邊安插眼線,還有誰比當年執掌宮務的鄭皇貴妃更方便?
理由動機都是現成的。這盆污水,潑在她的身上,再合適不過。
果然,宣和帝聽完這番話,目中閃過慍怒,冷哼了一聲:“這個鄭氏,真是心如毒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