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裴璋,裴繡情緒激動起來,淚水簌簌而落。
程錦容的腦海中閃過裴璋的身影,心里也有些黯然。
別說什么一人做事一人當。在大楚,一人犯下大錯,一定會禍及家人,甚至是牽連族人。
裴璋是永安侯唯一的嫡子。永安侯犯下欺君大罪,宣和帝沒下令殺裴璋裴玨,已經是看在裴皇后和六皇子的顏面了。
這些話,裴繡不能和任何人說,就是對著夫婿江堯,也不能吐露半個字。今日,對著程錦容,裴繡終于可以放肆痛快得哭一回。
“如果不是因為我父親,你和大哥原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早在幾年前就該成親,做一對恩愛夫妻了。哪里還有賀祈什么事……”
“裴繡!”程錦容輕聲打斷裴繡:“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她和裴璋的緣分,早在前世就斷了。
她沒有后悔,也沒有動搖過。
裴繡用袖子擦了眼淚,紅著眼睛說道:“罷了,你現在有夫婿有一雙兒子。再說這些,確實沒什么意思。要是讓賀祈知道了,便是一場口舌是非。你不愿聽,我不說就是了。”
“我今日來見你,是要向你道歉。”
“我們裴家,欠你們母女的,這輩子也還不清。”
“我父親死了,母親和大哥他們都去了嶺南。我代他們,向你們說一聲對不起。”說著,竟起身走到床榻邊跪下,用力磕了一個頭,咚地一聲響。
一直冷靜自若的程錦容被裴繡的舉動驚到了,不假思索地下榻,要扶起裴繡。
裴繡執拗地將三個頭磕完,才抬起頭來。這三個頭,裴繡磕得結結實實,額頭上紅了一片。
說來,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卻一直不怎么樣。裴繡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裴繡。
哪怕是現在,她也不能違心地說對裴繡心無芥蒂。她不是圣人,對著仇人的女兒,做不到完全釋然。
可裴繡今日的舉動,卻令她對裴繡改觀了。
磨難和痛苦會令一個人成長。裴繡也終于長大了。
“我永遠不能原諒你父親。”程錦容直視裴繡,聲音緩慢而堅定:“哪怕他死了,我也不會原諒他。”
“裴繡,我也不能拋下所有仇怨,和你親如姐妹。這樣做,對不起我的親娘,更對不起在邊關十幾年的親爹。”
“我們一家三口,被逼分離十幾年,想團圓卻不得的痛苦,我永遠不能釋懷。”
“這些和你無關,我不會遷怒于你。不過,我也不想時時見到你。想來,你也不愿經常見我。”
“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做一對不遠不近的表姐妹。偶爾見了面,互相點頭示意問好就行了。”
這些話聽在耳中,頗有些無情。
裴繡目光復雜,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我們兩人,確實不必經常見面。”
誰也不是圣人,見了面,只會勾起彼此心底的痛苦記憶。既是如此,何必多見。
“江家人對你還好吧!”程錦容張口問道。
裴繡扯了扯嘴角:“被怠慢看冷眼聽些閑言碎語,都是免不了的。好在江堯對我好,我現在又懷著身孕,日子也勉強能過。”
程錦容看著裴繡,給了她最后一句忠告:“忘了一切,和江堯好好過日子。”
裴繡點頭,起身走了出去。
現在,她沒有親爹,也沒有親娘庇護,兄長也不能為她撐腰。不過,她比當年的程錦容總要強一些。
至少,她還有江堯和肚中的骨肉。
到了下午,眾女眷才一一散去。
程錦容也有些疲倦,正要合眼睡下,賀祈來了。
程錦容一看賀祈沉凝的面色,心里頓時一個咯噔:“賀祈,出什么事了?”
賀祈嘆了口氣:“我本來想瞞著你。不過,又怕你以后知道了會生氣。宮中傳了消息出來,皇后娘娘昨夜發了高燒,今天一直高燒未退。皇上去了椒房殿,幾位皇子也都在椒房殿里。就連后宮嬪妃也都齊聚在椒房殿里。”
程錦容面色陡然變了,聲音微顫:“娘娘為何會忽然高燒?”
賀祈在宮中有眼線,對宮中發生的事了然于心,低聲說道:“昨日傍晚,二皇子被送出了宮。聽聞二皇子神志不清,已經瘋了。”
“皇后娘娘知道此事后,心情波動得厲害,當夜就發了高燒。”
在不知情的人看來,裴皇后是因二皇子瘋了傷心過度。
其實,裴皇后是心中太過暢快,憋在心頭的一口氣也就散了。沉疴舊疾一并發作了出來。
程錦容面色又是一變:“娘娘的情形一定十分不妙。”
賀祈皺眉:“太醫院里的所有太醫,都被召進了椒房殿。到底如何,就不清楚了。”
程錦容心亂如麻,恨不得立刻起身,飛奔至親娘身邊。
“阿容,你也別太擔心。”賀祈握住程錦容的手,低聲安撫:“杜提點的醫術你總該信得過,還有醫術高明的周太醫李太醫他們。皇后娘娘定會轉危為安。”
“你剛生過孩子沒幾日,現在哪兒也不能去,只能安心調養。等做完月子,身體調養好了再進宮。”
程錦容目中閃過水光,低低地嗯了一聲。
然后,她反手握住賀祈的手:“賀祈,你不必在府中陪我了。明日就回宮。”
請你代我進宮,代我看一眼親娘。
賀祈心中雖不舍妻兒,卻未猶豫,一口應了下來。
程錦容松了口氣,依偎進賀祈的懷里:“謝謝你。”
“夫妻一體,你我之間還用說謝嗎?”
賀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接了話茬:“不過,你現在和以前不同了。往日你為娘娘冒再多的風險,我都不會吭聲。現在,有了阿圓阿滿,你就算不顧念我這個夫婿,也得念著一雙孩子。不管到了何時,都要先顧全保重自己。”
話語中,到底還是透出了一絲淡淡的哀怨。
在程錦容的心里,親娘占第一位,六皇子排第二。萬幸程望不在京城,不然,他這個夫婿就得排到第四了。
程錦容被逗得輕聲笑了起來,沉重的心情也稍稍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