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容華

番外之就藩

第二年春日,裴家喜事連連。

先是裴愿娶了梁芳過門。

梁芳容貌俏麗,活潑伶俐,一身京城閨秀氣度。

吳敏對這個兒媳滿意的不得了,對裴玨笑道:“若不是太后娘娘做主,我們阿愿哪能娶到這么好的媳婦。”

只可惜,他們在京城只能暫留一段時日,很快就得回去。

吳敏想著,又有些遺憾,小聲嘀咕著:“要是能親眼見著梁氏懷孕生子,我心里就再無遺憾了。”

裴玨如今也是快四十的人了。他沒留短須,臉孔依舊清俊白皙,看著就如三旬左右。

聽到妻子的話,裴玨笑著調侃:“人哪有知足的時候。真讓你留在京城,我們夫妻兩個分隔兩地,你能樂意?”

吳敏笑著捶了丈夫一把。老夫老妻的,還是像年輕時候一般恩愛,別說分隔兩地,分別幾天都不習慣。

裴愿成親沒幾日,裴思出嫁。

裴思出嫁這一日,十分熱鬧,比起裴愿娶妻有過之而無不及。

瘋瘋癲癲的秦王被關在秦王府里二十多年,早已不在眾人眼前露面。

秦王妃和秦王世子,言行謹慎低調,頗得太后歡心。帝后對元衡這個侄兒也頗為眷顧,在成親這一日,皆有厚賜。

如此一來,秦王世子和裴思成親之日,去秦王府道賀和去裴府送賀禮的人自然不會少。

裴思穿著紅色的嫁衣,盈盈跪拜,和父母道別。

裴璋按捺下心中的不舍,輕聲囑咐:“成親后,你為人兒媳為人妻子,嫁到秦王府后,要孝順公婆,照顧好丈夫的衣食起居。日后有了孩子,要做一個好母親。”

裴思目中閃著水光,哽咽著咽下。

白鳳更是百般不舍。

不過,她囑咐女兒的話,卻和裴璋完全不同。

“阿思,女子出嫁了,就得在夫家過日子。”白鳳說道:“孝順公婆,照顧丈夫,都是應該的。不過,遇到委屈了,可不能忍氣吞聲白白受氣。”

“要是誰欺負你,你就進宮告訴太后娘娘,請太后娘娘給你撐腰。要不然,你就直接寫信告訴娘,娘提著彎刀來給你撐腰……”

在一旁觀禮的一眾賓客,忍笑忍得別提多痛苦了。

裴璋心中的念念不舍,也被妻子的驚人之語沖得一干二凈。他重重咳嗽一聲,先攔下白鳳的話頭,然后催促著一雙新人快些離去。

元衡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岳父岳母請放心,我元衡今日當眾立誓,以后一定會全心待阿思,絕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不然,無需岳母來找我算賬,我自己去晉地領罰。”

此言一出,眾人哪里還忍得住,哄堂而笑。

裴思俏臉一片嫣紅,眼中閃著的光芒,比繁星還要璀璨。

嫁女兒還有些不舍和感傷,輪到秦王府這一邊,秦王妃便只有歡喜了。

做婆婆的,在成親這一晚是不能進洞房的。

酒宴散后,元衡滿臉喜色腳步輕快地進了洞房。秦王妃站在不遠處,抿唇而笑。過了片刻,便慢慢轉身離去。

夜色漫漫,月光皎潔。

秦王妃邁步到了書房外。

這樣的大喜日子,府中炮竹樂聲不斷,賓客們的歡聲笑語紛紛攘攘。可這一切,都和關在書房里的秦王無關。

秦王妃對守著書房的侍衛輕聲道:“開門,我要見一見殿下。”

侍衛應了一聲,拿出鑰匙,打開厚重的銅鎖。

咔嚓,銅鎖開了,門被推開。

一股混合著悶氣臭氣的異樣氣味,迎面撲來。然后,就是一陣怪異的笑聲。

秦王妃早已習慣了,走進書房。侍衛順勢關了門。

此時,書房的角落處懸著風燈。風燈不算明亮,有些昏暗。黯淡的光芒下,一個滿頭亂發滿面亂須看不清面容的中年男子,正沖秦王妃怪笑。

他早已不會說話了,口中只會嚯嚯亂嚷。

秦王妃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已經不恨他了。他這樣活著,比死了還要慘。惡人有惡報,他咎由自取,她心里只覺得痛快。

“阿衡今日成親了。”秦王妃淡淡說道:“你是阿衡的親爹,我總得將這樁喜事告訴你。他娶的是裴璋的女兒。”

秦王嚯嚯嚷著,猛地往前沖。手腳上粗厚的鐵鏈嘩嘩作響。

在離秦王妃還有五尺的距離,鐵鏈已經繃直。

秦王竭力伸手,也夠不著秦王妃的衣角。

秦王妃看著近在咫尺的瘋癲男子,淡淡說了下去:“過些時日,阿衡會上奏折,奏請就藩。你是秦王,死也該死在自己的封地上。”

秦王什么也聽不懂,忽然狂笑起來。

秦王妃沒有再停留,很快離去。

半個月后,裴璋裴玨兄弟一同離京。

至始至終,裴璋都沒去過秦王府,也沒去見過秦王。

少時的情分,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消磨殆盡。裴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如今,他的女兒已是秦王世子妃。

說來,裴家簡直像欠了秦王一樣。

裴璋沒有去見一個瘋子的興致,更沒有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心情。

待裴璋等人走后,秦王世子元衡便代父上了奏折,奏請離京就藩。

宣平帝不舍得秦王世子早早離京,將奏折留中不發。

秦王妃進宮求見裴太后,一番懇切地長談后,裴太后松了口,私下對宣平帝嘆道:“你二嫂這么多年,也不容易。阿衡也娶妻成家了,讓他們母子走吧!”

宣平帝最是孝順,聞言嘆了口氣,點頭應了。

隔日,秦王世子又上一道奏折。

宣平帝準了所請,令秦王就藩。

秦王瘋癲一事,早已不是秘密。所謂秦王就藩,其實就是秦王妃領著兒子兒媳去藩地。秦王妃動作利落,只花了幾日時間,就打點好行李,啟程離京。

元衡和新婚妻子裴思一同坐在馬車里,馬車緩緩地駛出城門。

元衡探出窗外,看著漸漸遠去的巍峨城門,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今日離京,或許此生都不會再回來。

他心里竟沒多少眷念不舍。

裴思最了解他,悄聲說道:“以后我們去了藩地,過自己的日子。”

元衡笑著嗯了一聲,將裴思摟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