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八趕走那丫鬟,不由分說就要來拉她走。
顧君寧無奈,只好拍開龍八的臭爪子,冷著臉跟他一起走。
他一反常態,笑逐顏開,對她笑得又親和又燦爛。
“咳,先前是本少爺唐突了。顧小大夫大人有大量,就別和本少爺一般見識了。”
顧君寧想,他似乎有求于自己。
龍八果然接著說道:“那啥,本少爺有個……寵婢,好像有了身孕。”
短短一句話,龍八說得結結巴巴的,說完后緊張地看著顧君寧。
兩人相對無言。
“……恭喜啊。”
龍八嘴角抽了抽,續道:“我尚未娶妻,安康侯府門風森嚴,怕是容不下他們母子。”
“所以,我想找個口風嚴的大夫私下給她把把脈,開點安胎藥,先讓這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
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顧君寧只覺好笑,這語氣神態,哪像是請人安胎的?
打胎還差不多。
說完,龍八眼巴巴地看著她。
顧君寧誠懇地說道:“我口風不嚴。”
“……我給錢。”
“一點都不嚴。”
龍八氣得牙根癢,攥著拳頭道:“一貫錢。”
“咦,花園里風太大,龍八公子剛才說的話,我聽得不怎么真切。”
“三貫。”
“公子放心,小女子歷來守口如瓶。”
顧君寧決定隨他去看看,這小子究竟在玩什么把戲,順便把三千文錢給賺了。
龍八神神秘秘地帶她進了一間客房。
她在外間落座后,龍八遞給她一條絲線,隔著屏風讓她懸絲診脈。
懸絲診脈多用于貴族女眷內室。
但她與龍八的女人同為女子,還有什么好避嫌的?
這其中必有蹊蹺。
龍八揣著手,拼命繃著臉,瞪大雙眼看她牽絲診脈。
顧君寧捻著絲線,沉吟不語。
龍八等得急了,搓手道:“顧小大夫,我這……婢子的脈象如何?”
“小女子才疏學淺,醫術不精……”
顧君寧嘆了口氣,松開絲線。
龍八愣了愣,一臉失落。
她怎么就痛痛快快地承認她醫術尚淺了呢?
“她、她定是有孕在身。顧小大夫,你倒是再看看啊。”
“可否請病人移至屏風后,我直接為病人搭脈?”顧君寧頗善解人意,“反正隔著屏風也看不見臉。”
龍八摸著下巴,琢磨著好像是這個理。
這是她自找的。
“可,我這就命人安排。”
龍八昂首闊步走進里間,幾乎和他剛出來的時候一樣神氣。
里面準備的空當,龍八生怕顧君寧趁機跑了,特意從屏風后探出個腦袋來看。
他見顧君寧抱著只半開的藥箱,仍然像個乖寶寶一樣坐在那里,又欣慰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龍八冷笑,心想,姓顧的,你給小爺等著。
不多時,屏風后已添了一條身影。
龍八命人在屏風一側放了茵褥和矮幾,顧君寧跪坐在墊子上。
紅木屏風后緩緩伸出一只蓋著帕子的手。
那只手往矮幾上一搭。
顧君寧也不問,伸手探到脈門,指尖微微施力。
“如何啊?”龍八匿在屏風后,樂呵呵地問道,“我這丫鬟的身子可還好?”
“自然是好的……”
顧君寧左手捻了一枚藏在袖中的銀針,按住絲帕下的手腕,朝那只手的三間穴扎了下去。
房間里“嗷”地響起一聲慘叫。
是龍八的聲音。
龍八這一嚎,嚇得躲在他身后的心腹小廝綠蟻慌了手腳。
“少爺?少爺!”
那小廝趕緊上前察看,懷里抱著的公狗順勢掙脫出來,咬著塞嘴的布,一溜煙地逃了出去。
“尊夫人已經走了。”
顧君寧站起身,拍了拍被壓皺的裙子,背起藥箱淡定地說道:“雖無大礙,但脈象虛浮,似有隱疾。”
“姓顧的!”龍八捂著手從屏風后沖出來,“你給我閉嘴!不準胡說!”
他又急又氣,一碰到手就疼得嗷嗷叫。
顧君寧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還望公子以后不妄作勞。”
她擺明了說他在房中那什么……不知節制!
龍八差點沒被她氣暈過去。
好端端的一個小美人,一開口就跟男人說那檔子見不得人的事。
這女人,下流!
龍八恨恨地瞪著顧君寧,一副仿佛剛被吃干抹凈的委屈模樣。
顧君寧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絲毫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什么不妥。
“診金三貫錢,煩請侯府賬房送到顧家。”
龍八算是開了眼了,她的臉皮怎么比他還厚?
他剛想將人攔下,顧君寧卻好似猜出了他的心思,把他祖母搬出來當擋箭牌。
“我該去給老夫人開方子了。”
她背著藥箱,步履輕盈地往外走。
“你!你給小爺等著。”
“對了,”顧君寧在門口停住腳步,轉身對龍八盈盈一笑,“我有句話差點忘了對公子說。”
她這一笑,險些將龍八的眼給晃花了。
龍八趕緊回過神來,咬咬牙,繼續擺出一臉兇橫模樣。
“說!”
“以后龍八公子找我開補腎的方子,也就無需額外再付一次診金了。”
龍八氣得七竅生煙。
顧君寧猶嫌不夠,豎起兩根白嫩的手指,晃了晃,悠悠笑道:“找我看腦子便宜,只收兩貫錢。”
話音一落,她轉身走開。
龍八在她身后朝跟班小廝怒吼道:“把她給我捆了扔柴房,小爺非把她那張嘴給撕了!”
“少爺息怒,息怒啊,這位可是來給老夫人看病的……”
顧君寧心情大好,沿著剛才的路往回走。
沒想到她欺負完老情敵,還能順手把她孫子也給欺負了。
她唇角彎了彎,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院中栽的芙蓉樹,一樹紅白芙蓉開得正妍。
幾瓣芙蓉隨風飄落,伴著不遠處龍八的咆哮。
雖說不上應景,但也頗有幾分妙趣。
顧君寧腹誹他果然是個傻子,不愧是孟氏教養出來的寶貝孫子。
“咚!”
她的額頭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砸了一下。
“唔。”
她摸了摸被砸痛的額頭,低頭一看,這才發現砸中她的是一朵開得正好的芙蓉花。
是誰?
顧君寧抬起頭,只見濃密的花葉間,隱約透出一抹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