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八眉飛色舞地盯著她,全然不顧貴女們異樣的目光。
姜姣看看龍八,又看看顧君寧,滿肚子疑惑。
顧君寧在心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人跟個癩皮狗似的,怎么又黏上來了?
但他這一問,她也不好推脫,便從容起身作答。
“香者,或出于草木,或出于花實,或葉,或皮,或節,或液,又或假以人力煎和成。”
“京城香道盛行,精于調香者眾。我見識淺薄,原不敢班門弄斧……”
說著,她的眸光流轉,不著痕跡地剜了龍八一眼。
龍八挑挑眉毛,不以為然。
龍八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嘲道:“說那么多做什么?你直接把配方說了,我倒要看看,有什么香料是本少爺弄不到的。”
此話一出,陳鯉珠的臉色變得有幾分難堪。
兩人分明是宿敵見面,分外眼紅,落在姜姣眼里,卻成了眉目傳情。
姜姣妒火中燒,暗罵此女狐媚。
幾位貴女見風使舵,也跟著為顧君寧說話。
龍八抱著胳膊,得意洋洋地瞥著她。
這人如此放浪狂狷,看來老侯爺那頓打,他還是挨得太輕了。
她拉下臉,替顧君寧解圍道:“此方既為顧氏家傳秘方,哪有輕易外傳的道理?顧姐姐不必理他。”
只要在京中積攢下人脈,她有的是法子賺錢還債。
誰知半路殺出個龍八,非要當眾拆她的臺。
她默了默,心里轉過無數念頭。
起先,顧君寧想借機在各府千金面前混個臉熟,讓她們一直記著她調制的香膏。
“顧姐姐?”
陳鯉珠急了,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心念一轉,對龍八粲然笑道:“若換作調香世家,此方定然千金不換。不過我是大夫,這方子并非治病救人之方,于我無甚益處。”
“公子若想知道,我背給你聽就是了。”
上次打賭,他的臉被打得噼啪響。
嘖,龍八下意識摸了摸臉,總覺得臉還沒消腫似的。
顧君寧飛快地對她眨眨眼,又望著龍八,說道:“但公子既是雅士,想來必不拒雅趣。不妨與我打個賭,輸贏事小,博諸位娘子一笑而已。”
一聽她說要打賭,龍八心里就瘆得慌。
“那好,我將方子說了,公子要是自認能輕易將原料備齊,便算是我輸了,要打要罰隨你處置。”
“但若不能,這盒香膏就以方子的價格賣與公子,如何?”
偏偏這個時候,姜姣第一個跳出來說道:“哦?顧娘子先說說看,若是有趣,奴家也想押上一注。”
幾位貴女面帶期許,都被勾起了興趣。
她有意向著顧君寧,別人都跟著點頭稱是。
姜姣不肯見龍八吃虧,只好賠笑道:“可顧娘子也說,她攢夠原料花了好幾年,半日怕是不夠……”
不就是錢么,他龍八難道還出不起?
他剛說了個“好”字,陳鯉珠立刻拍手笑道:“那就以半日為限,日落前見分曉如何?”
貴女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難道還要我們在這里坐著等上幾年么?”
“就是,顧娘子自己也說了原料難得,有人偏偏不信,這會兒又要抵賴了。”
怎么每次想給她找點不痛快,最后不痛快的那個都是他呢?
龍八正琢磨著該怎么辦,有人卻臨門一腳,把他徑直踹到坑底。
龍八的頭都快疼炸了。
姓顧的肯定給他挖好了坑,笑瞇瞇地等著他往坑里跳。
接下來,他果然聽到顧君寧柔婉的嗓音響起。
她先是念了幾個常見的香料名,什么沉水香、蘇合香、零陵香,東市香料鋪子里都買得到。
姜姣說道:“我喜歡那盒香膏得緊。顧娘子,要是我和八哥哥輸了,我出錢買你的香膏。”
龍八兩眼一黑,完了。
“等等!”
龍八氣急,揮手打斷她的話,怒道:“你休要誑我!我問你,你怎么證明那香膏里確實放了這些原料?”
但她后面的話,差點沒讓龍八驚掉下巴。
“……舊年春分蠲的雨水,梅花上收的雪,閏年閏月摘的臘梅花蕊。”
“顧君寧,你耍賴!”
“不敢。”顧君寧大大方方地把盒子遞給他,“要不,你挖一塊,嘗嘗看?”
“那我也問問公子,”顧君寧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如何證明,我沒用那些原料?”
她反手將了一軍,將龍八的問題堵了回去。
她的龍八哥哥怎么會知道那個女子的名字?
這兩人,竟是舊識?
龍八氣得跳腳,揚起手作勢要打。
別人都在看熱鬧,唯獨姜姣皺眉捧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夠了!
姜姣猛地站起身,勉強笑道:“顧娘子,那盒香膏,給我吧。”
姜姣慘白著臉,看著龍八對顧君寧張牙舞爪,但那手卻懸在半空中不曾落下。
她又見顧君寧嘻嘻哈哈,全然不把龍八的威脅當回事。
另一人早就看不慣姜姣傲慢,嗤嗤笑道:“縣主與顧娘子交情甚篤,尚且送了支宮中賞賜的金釵。”
姜姣性子高傲,受不得半點委屈。
先前想換香膏的貴女冷笑了幾聲。
“剛才姜六娘子不是說我不懂香么?姜六既是懂香之人,自然識得這香膏的好,肯出的價,定在我這俗人之上吧?”
姜姣氣得渾身發抖,又摘了戒指耳環,一并扔在地上。
貴女們冷眼看著,面帶鄙薄。
被旁人一激,她一時沖動,當即把腕上戴的玉鐲褪下來,冷著臉拍在食案上。
“我那只赤金鐲子不值幾個錢,只當是送給顧娘子的見面禮。但姜六娘賭輸了,拿一只鐲子打發人,豈不丟了司南伯府的臉?”
龍八沒帶錢袋,出門花錢的地方,都讓人記在安康侯府的賬上。
此刻他手邊沒什么貴重配飾,一時為難,附在顧君寧耳邊,小聲道:“喂,把東西還給她,你要多少錢,我給你。”
陳鯉珠命侍女拾起首飾,放在托盤里交給顧君寧。
顧君寧把香膏往龍八手里一塞,“喏,快去安慰人家姑娘。”
“多謝多謝,多多益善。”
顧君寧毫不介意,依然笑瞇瞇的。
姜姣見二人耳語,怒氣沖沖地搶走那盒香膏。
“八哥哥,那些東西我原也不放在眼里,就當是我賞下去的。”
幾名貴女魚貫而出。
陳鯉珠開口說是累了,今日便先散了。
“你!”
姜姣走到屏風外,本想和龍八說幾句體己話。
龍八卻看也沒看她,大步走開,一把捉住顧君寧的胳膊。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