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顧君寧拈起那枚蠟丸。
只見蠟丸保存完好,并無破損。
這次,尚藥局要求各家醫館獻藥時,藥瓶口都以蠟丸堵上,澆以封蠟。
醫工拆封時,僅破除了封口的蠟印,但那枚蠟丸仍然完好無損。
顧君寧問旁邊的醫工道:“這枚蠟丸便是從這只藥瓶口取出來的嗎?”
醫工點點頭,一臉不解。
“那好,”顧君寧回頭向評審席說道,“二位評審,醫工可以作證,這枚蠟丸來自我面前的這只藥瓶,無人做過手腳。”
下面的看客一頭霧水,誰會動一枚小小的蠟丸啊?
顧二爺急得團團轉,抓著顧叔陵的胳膊,小聲道:“二郎,你說三娘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寧寧自有打算。”
旁邊的許一劑等人遠不如顧叔陵淡定。
他們不住議論,指指點點,都說顧君寧在拖延時間。
這時候,顧君寧請示池青閣道:“池奉御,今日我請幾位朋友,也帶了幾瓶濟世堂的護心丹過來。可否請他們呈上,做個對比?”
因國公爺的緣故,池青閣不敢怠慢,只好點點頭,命她去辦。
顧君寧會意,朝臺下說道:“縣主,聞郎君,有勞了。”
陳鯉珠從懷里取出只素白的藥瓶,交給侍女送上臺去。
與此同時,聞西舟從人群中擠出來,也取出一只毫無差別的藥瓶送上去。
他匆匆下臺,擠到顧叔陵身邊,長吁道:“還好趕上了。決明,你家妹妹真是神機妙算。”
前幾天,顧君寧突然去聞家找他,請他代為保管這瓶護心丹。
聞西舟不解,她只說,請他獻藥當日,務必攜這只瓷瓶來尚藥局一趟。
其他的,顧君寧并未多說。
想來明珠縣主也被她拜托了同樣的事情。
顧叔陵沉默不語,直直地看著臺上多出來的兩只藥瓶。
人群中,殷一條帶頭嚷嚷道:“難道由著她現場更換有問題的藥不成?”
“哪有這樣的道理,這是公然舞弊!池奉御,何館主,你們可不能包庇顧家。”
下面人聲鼎沸,顧君寧只是淡然一笑。
她請醫工將原先那枚蠟丸捏碎。
蠟丸輕易被捏成兩半,中間什么也沒有,看上去毫無異常。
眾人伸長脖子往臺上看,何春宜也有些坐不住了。
這時候,顧君寧又請醫工剝下另外兩只藥瓶封口處的蠟丸。
醫工依言完整剝下,以同樣的手法捏開蠟丸。
顧君寧撥弄開破碎的蠟塊,從中挑出兩只揉得極小的紙團。
紙團展開后,僅有指甲蓋大小。
“先生請看,這紙上寫了什么。”
醫工湊過腦袋,仔細辨認,當眾念道:“寫了一個‘顧’字。”
眾人頓時一片嘩然。
顧君寧將蠟丸里的字條呈到評審席前。
“二位評審,濟世堂炮制好的丸藥,都裝在同樣的素瓷瓶里,瓶口以蠟丸和熱蠟澆筑封口,看似與別家并無二致。”
“但為了避免和別家的混在一起,我在蠟丸里都封了紙團。”
“凡是我濟世堂出品,藥瓶封口蠟丸里,皆能找出寫了‘顧’字的字條。”
顧君寧朝二人行了一禮,淡定笑道:“那瓶藥,不是濟世堂的。”
許一劑不服氣,在下面嘀咕道:“誰知道你是不是臨時編的?”
“我早在數日前,便將兩瓶護心丹分別交給明珠縣主和聞記藥行的少主。”
顧君寧走到臺子中央,從容淡然,微笑道:“如若不信,大可一問便知。”
“臺下諸人若不信我,難道連他二位也不信么?”
陳鯉珠杏眼圓瞪,無人敢懷疑這位高門千金。
京城醫館大多與聞家有往來,也沒人想得罪聞家少主,一時間臺下鴉雀無聲。
池青閣和何春宜商議片刻后,同意重新檢驗顧家新呈上來的丸藥。
醫工取了碗清水來,從陳鯉珠帶來的藥瓶里倒出一粒,扔進水里攪勻化開。
眾人屏住呼吸,只見他手中的長針緩緩探進水里。
“池奉御,無毒。”
顧二爺驚喜交加,抓著侄子的胳膊,原地蹦了幾下。
“你這妹妹,”聞西舟感慨道,“若是男兒,怕是全京城的大夫加起來也不如她。”
顧叔陵只是笑笑,雙眼仍緊緊盯著妹妹。
“二郎,你幫我撓撓背。”
剛才顧二爺攥著顆心,緊張地等結果,一時沒感到什么不適。
如今驟然松了口氣,他才覺得背上奇癢無比,自己撓又撓不著。
顧叔陵見他后頸上泛起紅暈,像是過敏的癥狀。
“二叔,你回去擦洗擦洗吧,應是天干物燥,不慎過敏了。”
顧二爺嘀咕了幾句,摸了摸脖子,也不好再抓撓了。
臺上,顧君寧沖兩位評審行了一禮便下去了。
第三位評審仍然還沒到。
池青閣臉上隱約露出一絲焦躁。
所有人都在等接下來的安排。
何春宜喚了個醫工上前,急切道:“人呢?老先生怎的還沒到?”
一個五品奉御,一個京城大醫館的館主,竟都耐著性子枯坐原地,等一個尚未露面的評審。
下面的人不禁猜測,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大的臉面。
這架子,這排場,也是一等一的大。
“來了,先生的……”
一名醫工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話還沒說完,便被何春宜急匆匆打斷了。
何春宜和池青閣雙雙起身,露出笑容。
眾人自覺地讓出條道。
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男子從道路盡頭快步走過來。
他下頜方正,眉毛濃黑,神情嚴肅,看上去頗為威嚴。
早有眼尖的郎中認出此人,捂嘴驚呼道:“竟是江南名醫杜衡杜大夫!”
聞西舟也聽說過杜衡的名號。
他向顧君寧解釋道:“杜大夫久居江南,鮮少北上,沒想到尚藥局這次竟能請動杜先生。”
但池青閣和何春宜的臉色不太好看。
杜衡在一片驚異的目光中,走到評審席前,并未在第三個位置上落座。
“二位,家師路上耽誤了,今日尚不能趕到京城。”
他朝二人躬身行禮道:“家師遣我先來,向二位賠個不是。”
此話一出,臺下頓時炸開了鍋。
原來杜衡杜大夫并不是這次的評審。
而他,僅僅是替尚未露面的第三位評審來跑腿賠罪的。
聞西舟也不免滿臉錯愕,搖頭道:“不可能,杜大夫的師父……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