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早在兩三個月前,顧二爺便和城西那個小寡婦勾搭上了。
按他的說辭,那個叫“嬌紅”的小寡婦出來賣糖水,推車時崴了腳,剛好遇到他,求他送自己回家。
這一送,顧二爺就被留下來喝酒。
喝了頓酒,人一高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些什么。
那晚,顧二爺第一次在外過夜。
次日醒來,他頭疼欲裂,一睜眼便看到胳膊上枕著個女人。
那女人嬌滴滴的,柔柔媚媚,紅著臉直往他懷里鉆。
顧二爺這才反應過來,昨晚喝酒壞事了。
但嬌紅一口一個“好郎君”,把他那顆心都給喚酥了。
從那天起,顧二爺時常買酒買肉,提到嬌紅屋里去照應她。
照應著照應著,他又把自己給照應到人家榻上。
一來二去,顧二爺索性夜不歸宿。
他原本打算瞞著家人,先偷偷在外面嘗個腥,嘗夠了自然老實回家。
沒想到,前幾天嬌紅告訴他,自己懷了顧二爺的種。
顧二爺先是一愣,隨后一驚,很快高興起來。
二房兩口子成親十余年,馮氏的肚皮一點動靜都沒有,外面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戳他的脊梁骨,說他不行。
這回好了,嬌紅懷了他的孩子,哪是他不行?
顧二爺一喜之下,回家把存下來的錢取出來點清,每天變著法往嬌紅那里送錢。
他們顧家的孩子可不能吃半點苦。
等這孩子生下來,他就抱著孩子帶嬌紅一起到顧母面前求情。
顧母見了孫兒不知有多歡喜,定然會壓著馮氏,逼她同意讓嬌紅進門。
到時候,他一個三十五六的老男子,左手抱著個大胖小子,右手摟著個二十出頭的嬌氣美婦,平日看不起他的人還不得嫉妒死?
至于大房,他大哥顧紹安還在牢里,哪輪得到兩個小輩對叔叔的私事指手畫腳?
顧二爺美滋滋,整天被嬌紅迷得五迷三道,恨不能在那間破房子里生根。
沒成想,要賬的找上門來,把他錢袋子上的窟窿翻了出來。
更沒想到的是,顧君寧竟然查到了嬌紅頭上。
他這個侄女是個屬獵犬的嗎?
這鼻子,難道是聞著銅臭味過去的?
顧二爺千算萬算,沒算到顧君寧將他的那檔子破事查了個底朝天。
如今,當著顧母和馮氏的面,嬌紅的事情再也瞞不住了。
顧二爺只好老實承認,硬著頭皮告訴他們,嬌紅已懷了身孕。
馮氏哽咽一聲,咕咚一下倒地不起。
顧君寧忙讓哥哥把她攙到榻上,取來銀針替馮氏施針。
幾針下去,馮氏這才悠悠醒轉過來。
她含著兩包淚,嗚咽不語。
顧母無奈,嘆了口氣,問顧二爺說:“老二,這事你想怎么辦?”
“娘,咱們老顧家的種,總不能流落在外面吧?”
顧君寧收起銀針,沒好氣地看著他。
顧叔陵為馮氏撫背順氣,看也不愿看這個叔叔一眼。
“你的意思是?”
“我成親十幾年了,本來兒子都該進學堂了,卻一直沒個影兒。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然要接回來。”
顧二爺不敢看馮氏,加快語速道:“娘,我看,挑個日子,接嬌紅過門吧。”
那頭,馮氏兩眼發黑,如爛泥般癱軟下去。
顧母看了看兒媳,滿臉心疼,搖搖頭,一時無話。
“娘!我們顧家的孩子,生下來沒個名分可怎么行?難道由著外面的人去說?”
“說什么?”
顧君寧冷笑一聲,睨著他反問道:“說這孩子不是你的種?說你顧老二滿頭綠毛,還給別人養孩子?”
“顧君寧!”顧二爺惱羞成怒,作勢要來撕她的嘴,“哪有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
“嬸娘操持家務,孝敬祖母,照顧我兄妹,十數年如一日。嬸娘這樣的長輩,我顧君寧是認的。”
“至于你?”她嗤笑道,“你為這個家做過什么?還有,我勸你想清楚,這個綠毛龜你就那么想當?”
顧二爺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道:“不就幾個破錢嗎?我花幾個錢養女人養孩子,你憑什么罵人?”
“就憑這錢是我賺的!”
顧君寧努力經營,背著藥箱,早出晚歸,奔波于各家府邸替人看病。
這些診金,全是她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掙回來的。
“你花著我的錢,養著別家的人,如今還有臉在我面前一通亂吠。”
“娘!二郎,你們看,三娘說的這是什么話?為了幾個破銅板,她連自家人都不認了嗎?”
馮氏埋著頭,面如死灰,始終沉默不語。
顧母搖頭嘆氣,神情失望。
“二叔,寧寧說的,一個字也不假。”顧叔陵斟酌道,“你對嬸娘,對顧家……的確過分了。”
“怎么連你也……”顧二爺狠狠一跺腳,“我還不是為了我們顧家!”
“呵,我們顧家缺你顧紹禮的種不成?”
顧君寧擋在馮氏面前,盯著顧二爺,冷笑道:“你把錢花在外面的女人身上,從不想著為老母添衣加炭,是為不孝。”
“你背叛發妻,在外頭亂來,管不住自己腰帶下面的臟東西,是為不忠。”
“你三番五次欠債不還,讓顧家聲名掃地,連累旁人,是為不義。”
顧二爺被她數落得抬不起頭來,嘴上仍然嚷嚷道:“你在說些什么,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顧紹禮!”
“不忠不孝不義,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顧二爺臉色潮紅,額頭上青筋暴起,攥起拳頭,咬牙怒罵道:“我、我這就去接人回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顧二爺不甘示弱,奪門而出。
馮氏愣了愣,淚如雨下,嘴里喃喃道:“還沒換衣裳啊,會著涼啊……”
顧叔陵嘆了口氣,給她倒了杯熱茶。
“祖母,那個女人來歷不明,不能讓她進我們顧家的門。”
顧母幽幽嘆息,抬起眼,密密匝匝的皺紋間,兩丸漆黑的眼珠深不見底。
“那是顧家的孩子。”
馮氏一聽她提到“孩子”,頓時止住哭泣,瞪圓雙眼,滿臉麻木空洞。
顧君寧攙扶馮氏起身,送她回房洗臉,臨走前,回頭深深地看了顧母一眼。
“祖母,”她挑唇冷笑道,“是不是,還說不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