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品天成

第152章 聞家不干凈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過了嚴冬后,韓中堯的狀況日漸好轉。

他看起來雖然年邁體虛,但那雙眼睛清涼深邃,看上去神采奕奕。

韓徹依稀覺得,祖父年輕時帶兵打仗,想來在戰場上風采更勝。

“祖父,來,慢點。”

他接過空碗,放在丫鬟托著的紅木漆盤上,吩咐下人都退出去。

韓中堯坐在輪椅上,示意韓徹推他到湖邊走走。

湖邊那座亭子,一向是韓中堯最喜歡的地方。

只是近日乍暖還寒,湖邊風大,韓徹不肯讓祖父整日待在那里。

“祖父……”

他有些踟躕,不知該不該把聞家向顧家提親的事告訴老人。

前幾日,聞顧解綁,各自為營。

京城大大小小的醫館藥鋪為之震驚。

但聞西舟依然派人送去喬遷之禮,仿佛此事是早已商量好的。

韓徹冷眼旁觀,看出顧君寧并不愿與聞家綁在一起。

沒想到,這事的余波還沒過去,聞西舟就大張旗鼓地請媒人去顧家提親。

前些日子,池青閣來定國公府問診時,還偶然說漏嘴,提及此事。

他捻須感慨,若聞顧兩家聯姻,那京城以后的醫館,便都是聞家說了算了。

到時候,有顧家醫女這個賢內助,聞西舟的藥鋪生意怕是會越鋪越大。

說不定等將來某一天,連尚藥局都要敬聞家三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韓徹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他派人打聽了這幾日的狀況,聽說顧家二房兩口子對這樁婚事特別滿意。

昨日,聞西舟還親自登門去了顧家。

出來的時候,顧君寧的兄長陪在他身邊,兩人臨別時行禮道別,禮數周全。

聞西舟臉上始終帶著笑。

這樁婚事,似乎已經敲定了。

韓徹心里有些亂,忍不住在祖父面前提了一句,但又不知該不該往下說。

祖父只命他關照顧家。

要是他插手顧君寧的婚事……

他又以什么身份過問呢?

韓中堯似乎看出了孫兒今日心事重重,便問他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他心一橫,將這幾日打聽到的消息和盤托出。

“祖父,若君……顧大夫嫁入聞家,那以后,她的事便是聞家的事。”

韓徹的聲音低了下去,透出絲絲落寞。

豈料,韓中堯并未察覺他的失落,反而追問道:“哪個聞家?”

他有些詫異。

這幾年,祖父雖然足不出戶,但京城大大小小的勢力和風云變遷,沒有一樣能瞞過老人家的眼睛。

聞家在京城根基深厚,家大業大。

滿京城叫得上名號的姓聞的人家,也就只有做藥材生意的那個聞家。

得到韓徹的答復后,韓中堯的表情驟然變了。

“十三!”

祖父一向深沉穩重,很少用那么急促的語氣同他說話。

他心中一驚,忙答道:“祖父請說。”

輪椅上的老人深吸一口氣,以一種極為嚴肅的口吻說道:“阻止這門親事。”

韓中堯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不計成本。

不計代價。

哪怕要掀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韓徹愣了愣,心中一松,連日來沉甸甸壓在心頭的巨石仿佛倏忽滾落下去。

見孫子遲疑不語,韓中堯以為他不解。

“十三,”他緩緩說道,“我與顧家有舊,欠下的恩情,這輩子怕是償還不盡。”

韓徹此刻并不在意祖父和顧家的淵源。

他半跪在老人面前,抬頭看著那張蒼老的臉,等著祖父說聞家的事。

“這聞家,并非良配。”

韓中堯的眼底閃過一絲鄙夷,仿佛提到聞家的過往,污了自己的口舌那般。

在韓徹灼灼的目光中,他緩緩呼出一口氣,搖頭道:“聞家,不干凈啊。”

幾十年前,大魏末年。

各地勢力割據雄霸一方,天下大亂。

戰火四起,民不聊生,處處混亂不堪。

而后,雖在元氏門閥帶領下,大軍掃平全境,漸漸趨于統一。

但北方強敵虎視眈眈,趁火打劫,不時侵擾北境。

其中,尤以常年游牧的北燕為甚。

那幫強盜所至之處,家畜牛羊,糧食布料,女人孩童,一律被當作戰利品擄走。

邊民苦北燕久已。

北方軍隊殊死頑抗,但奈何北燕兵強馬壯,糧草充足,兵器配給,無不俱全。

韓中堯當時曾帶軍隊與北燕作戰。

他心生疑竇,不知北燕世代游牧,從無根植,又不懂冶煉,如何會有那么完備的軍需?

撒出去無數探子,他才隱約察覺到,這背后隱藏著黑暗的交易。

聞家是北境最大的鹽鐵販子。

正是這個聞家,冒著殺頭的風險,趁天下大亂,走私鹽鐵糧草到北境。

與聞家交易的正是北燕秘使。

他們用掠奪來的大蕭民脂民膏,返還給身為大蕭子民的聞家,再從聞家手上接過大蕭子民種的糧食,打的兵器。

那些糧食,填飽了北燕將士的肚子。

吃飽喝足的北燕人,舉起蕭人打造的刀槍,穿透了無辜邊民的身體。

聞家靠著常年在邊境走私,積攢了無數財富。

韓中堯本欲設計抓人,但正值高祖親征,戰場上引發雪崩,混亂之際他拼死救出高祖,自己被埋在雪堆里。

一晃眼,他便成了雙腿俱廢的殘廢。

而那個聞家,因在戰爭中貢獻過不少藥材錢帛,在京城里謀得了立足之地。

然后聞家搖身一變,成了靠藥材生意起家的富商世家。

當年韓中堯收集到的證據,早已悉數毀于戰火之中。

聞家在京城的生意越做越大,大有扶搖而上之勢。

他們背后肯定有人撐腰。

但這個人是誰,聞家還做過什么吃人的勾當,韓中堯早已不想去查。

這些,與他無關。

他唯一在意的人已經死了。

韓中堯的心也死了。

從得知顧瑜的死訊那一刻起,那顆曾為邊境戰火而跳動的心臟徹底冷下來了。

若不是事關顧家后人,聞家的事,以韓中堯的傲氣,怕是帶到棺材里都懶得提及。

他將這些事,悉數告訴韓徹,便是要讓孫子知道,聞家絕非善類。

這兩年,聞家背后尚且有人扶持。

但若后臺一倒,東窗事發,聞家輕則通敵,重則叛國,全家都逃不了干系。

韓徹的心砰砰直跳,渴望著迅速終結他心中的陰霾。

但他臉上依然沒有任何神情,只是淡淡道:“祖父,可是顧大夫遲早要嫁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