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來了,還帶著一盆三尺來高,通體赤紅,枝繁葉茂,艷麗得如同一盆燃燒的火,又象是一盆盛開的花的珊瑚。
饒是見多識廣的太后,也有些嘖嘖稀奇了,“這樣大小的珊瑚倒也罷了,難得的是這顏色和樣子竟是如此漂亮,連哀家是頭一回見到呢。”
晉王得意道,“若不是好東西,怎敢拿來送與妹妹妹夫?繡茹,你和妹夫頭一回上京,二哥也沒什么好東西送你,就送你一盆紅珊瑚,過年拿回家去擺擺,添些喜慶吧。”
壽寧年紀尚小,說話也沒那么多心眼,指著珊瑚贊嘆道,“這珊瑚可真漂亮,比母后宮里的那個還大還好看!”
這話一出,眾人俱有些微微色變了,皇后是一國之母,要是她宮里的東西還比不上王府,那豈不是亂了尊卑?
鄭貴妃怕女兒惹禍,忙把壽寧叫了回來,“你個小孩子家又懂得什么好壞?”
可高繡茹已經站出來辭謝,“多謝二皇兄的美意,只是這樣好的珊瑚我可不敢消受,還是進獻給皇祖母或是父皇母后吧。”
晉王覺得有些沒意思,還是沐太后發話了,“繡茹,既然是你二哥特意給你尋的,你就收下吧。這花開富貴的好兆頭,送你正合適。這東西雖然稀罕,到底是個玩物,我想皇上皇后還不至于舍不得吧?”
高顯還在忙著國事,沒空過來,王皇后忙表態道,“當然不會。想想公主在外面受了這么多的苦,立了這么多的功勞,拿一盆小小的珊瑚又算得了什么?況且又是晉王的一片心意,公主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她至今膝下無兒無女,高顯這些早已成年又有權勢的兒女們她一個都開罪不起。
見她如此乖覺,沐太后也很滿意。吩咐高繡茹把東西收下,重又開始閑話家常。
沒說兩句,高顯來了。
見面就跟閨女道,“繡茹啊,這回你要受點委屈了。你雖立了這么大的功勞回來,可父皇不能獎你,但你手下的將士卻是各有封賞的。”
這話大伙兒一聽就明白了。功過相抵,不獎也不罰了。
高繡茹忙起身道。“這樣已經很好了,兒臣能立下些許功勞也是將士們用命,父皇很該封賞他們的。”
衛宜年也道,“我們治家不嚴惹出這樣大禍,父皇不罰我們已經實屬僥幸,豈敢再想其他?”
唯獨沐太放下臉道,“這怎么能怪你們?好好的事情全是給那個丫頭攪壞的!皇上,你就不罰她么?”
這……高顯有些為難,人家是苦主,給騙了銀子又不是假的。鬧事也沒證據指使是她別有用心煽動群眾,有什么理由去罰她?
高繡茹看他神色,忙上前勸道,“皇祖母,這件事……”
“繡茹你別說話!”沐太后氣憤的道。“那日,壽寧丟了,皇上您說,打下這天下不是讓你閨女連飯也吃不飽的。哀家眼下倒是想問一句,難道咱們辛辛苦苦打下這天下是讓孩子們來受氣的?那丫頭是被騙了,那也是她自己蠢。不過是死了三個賤民,憑什么連繡茹立下這么大的功勞都要抹了?這個道理哀家想不通!”
眼看一把年紀的老媽鬧起了小脾氣,高顯苦了臉。曉以大義明顯是說不通的,還能怎樣跟她解釋?
壽寧倒是想給她的祝姐姐說說好話,卻是給鄭貴妃死死拉著,不許出聲。
晉王企圖打個哈哈混過去,“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皇祖母何必放在心上?”
他其實想說想不如干脆點,下個黑手把那丫頭悄無聲息的滅掉算了。可誰知那丫頭竟是美人的房東?看美人似乎還挺維護她的樣子。要是真把她怎樣了,會不會得罪了美人?算了,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又何必計較?
沒想到沐太后就著他的話道,“不過一個小丫頭,要是哀家還處置不了,這太后當得又有什么意思?”
晉王沒話好說了。高顯狠瞪了他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獨齊王高長信站了出來,“皇祖母,請不必動怒,恕孫兒說句不該說的話,也請繡茹和駙馬不要見怪,便是你們家沒有出這件事,我也不贊成父皇對你們封賞的。”
此話何解?不止是沐太后,連皇上也聽住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高長信一笑,“今日是家宴,在座的沒有旁人,我也大膽說幾句真心話,若是大家覺得不對,盡可以提出。”
再看高繡茹夫婦一眼,他說得極其坦然,“繡茹不是父皇親生,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不過是因為和咱家同姓,又和父皇有緣,才被收作義女。這些年,雖然繡茹沒有上京,但父皇并不曾薄待她。所有的公主之中,只有她是獨享封國的。當然,這也是繡茹自己憑本事掙回來的,旁人怨不得也惱不得。只是——”
他話鋒一轉,又將目光落到沐太后身上,“繡茹鎮守西南,雖說勞苦功高,可皇上已經把那么一大片地方都封給她做屬國了。她所做的,不也是盡到自己的守土之責嗎?我不是說,繡茹盡到本份就可以抹去她的功勞。只是我在想,追隨父皇起事的老將領們有些早為國捐軀,如今還健在的,比如鎮遠侯、定國公,哪一個不是出生入死,功勛彪柄?可又有誰能擁有一地封國呢?朝堂上下,享此殊榮者,唯有常國公主一人而已。如果此時她一上京,皇祖母還執意要給她豐厚獎賞,那會不會讓將領們覺得皇祖母偏心,只顧著自家兒女,不顧旁人?又會不會忘記繡茹原本的功勞,只覺得她不過是認了個好干爹,所以才能得到如此顯赫尊榮的地位?”
這番話一出口,眾人皆驚。看向齊王的目光又是驚訝,又是嘆服。
雖然言辭犀利了些,可人家說得句句在理啊!
高長信心中暗道一聲慚愧,心想這回自己真是沾蘇澄的光了。別看此人名聲不大好,實在是個人物。眼光獨到,看事透徹。要不是經他這番指點,他也沒想到,有件事他還可以換種更好的方式來說。
略頓一頓,他望著太后,誠懇無比的道,“上回小舅舅挨打,我沒有幫著求情,也是因為如此。皇祖母,小舅舅是身份尊貴,但于國又有何功?若不是仗著身份尊貴,何以得此高位?說起瑞安,就更是如此。她闖下那樣的大禍,若是擱在其他人身上,又該是怎樣的處置?如果父皇半點不責罰到平國公府,那如何讓一班臣子們要如何服氣?難道就因為平國公有個好姐姐,瑞安認了個好爹,就能仗著太后的偏袒逃脫罪責了嗎?若是人人如此,那將置國家律法于何處?大梁開朝還不過短短
載,天下并非四海升平,咱們身為皇族宗親,是否應該帶頭遵紀守法,為大梁朝盡一份力?”
沐太后微微色變,只聽他又道,“小舅舅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所以他站出來承擔罪責了。這份勇氣我是很欽佩的。他受了傷,我們看著都心疼,皇祖母肯定心里更痛。可是您知道么,小舅舅因此一事,在朝中,在民間,為您,為沐家,為皇家樹立了多好的聲望?連百姓都不來圍觀,而朝臣們又會在心里有多尊敬他?我們這些人,生來好命,攤上了好父皇,好出身,身份尊貴,可百姓會在心里真正尊重我們嗎?若沒有這樣真正為國犧牲過,于江山社稷立下功績,又怎么贏得世人的尊敬愛戴?”
這番話,說得全家人都服氣了。
心平氣和的想一想,沐太后也覺得不該把弟弟挨打之事怪罪到高顯頭上。如果挨這個打,能換來平國公的聲望,似乎也不全是壞事了。
而高繡茹心中的震撼更深。
原本她是確實覺得自己挺委屈的,只因三個小人的從中作亂,就平白抹去自己的偌大功勞。如今看來,她倒是要感謝那個祝姐兒,要不是她這一鬧,讓自己沒了受獎賞的理由,只怕她這功勞太過,反倒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才自想著,衛宜年已經快她一步,上前給齊王道謝了,“多謝二皇兄指點,否則我夫婦二人誤矣!”
再到沐太后跟前跪下,“皇祖母慈愛,公主與我都是感激不盡,愧不能報之萬一。但二皇兄所言句句懇切,全是發之肺腑,為了我們夫婦著想。還請皇祖母體諒,不要再為了我們生氣懊惱,否則,那就是我們做兒孫的大不孝了。”
高繡茹也不是笨人,當即跟著跪下道,“二皇兄所言甚是有理,每常在西南,思及皇恩深重,常常自愧難當。父皇,兒臣此次進京本就想著要自請削國一事,但又恐怕傷了父皇的心,不敢開口。眼下既然二皇兄替我說了出來,兒臣倒是要斗膽懇求父皇,撤銷兒臣的屬國及軍隊才好。”
“這又何必?”這個時侯,只有高顯可以說這樣的話,再看齊王一眼,露出三分贊許,然后道,“繡茹你快起來,你二皇兄說得對,功是功,過是過。你立下的功績足以讓你得到眼下的殊榮,所以根本沒什么好慚愧的。至于這回的事情也不是你有心,你受的委屈父皇還是記在心里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收拾心情好好過年,大家都不要再談了。”
“不!”高繡茹卻道,“父皇,我還有一個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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