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好歹前世也是婚過的,身為過來人,當然知道百里溪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所以,回過神來后,她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場——她不是什么“沐娘”。她是修士,有自己的事要做,沒時間陪他去玩復國的把戲。
百里溪眼淚漣漣,嗚咽道:“說到底,沐娘還是嫌棄我……”
這人怎么就聽不進話呢,還要裝出這副樣子!沐晚呼的起身:“百里公子若是聽不進旁人的話,那么,在下這就告辭!”說著,她提起行李木架,準備背上就走。
百里溪見她不是拿捏做假,心中大急,趕緊撲過去,死死抓住她的一只袍袖:“不要!不要走,好不好?”
沐晚擰眉。呀,一直沒看出來,原來是功夫伴身的!一時間,心底的厭惡更甚。
百里溪見狀,識趣的收回雙手,弱弱的說道:“外面,好多官兵。我,打不過。沐道長,請再救我一次吧。上天有好生之德,難道沐道長就忍心見我落入外面的官兵手中?”
這臉皮也真夠厚的。也罷。沐晚嘆了一口氣:“好吧。僅此一次。”心里暗下決心:帶這位前朝皇太孫離開山谷后,立刻與之分道揚鑣!至于通過他,找到回宗門的路……計劃作廢,想都不再想!
百里溪福身行禮,柔聲說道:“小子多謝沐道長。”
這家伙,變臉跟翻書似的,比族里的母狐貍還厲害。古百嘆為觀止,“叭嗒”,叼在嘴里的野山雞掉了。
百里溪連忙坐到石臺邊上,笑盈盈的沖古百招手:“阿百,又抓到山雞了呀。來,到哥哥這里來。”
古百甩甩毛,叼起地上的野山雞,轉過頭,頭也不回的出了洞。
被一只狐貍崽子嫌棄了么?百里溪好不尷尬。瞅了沐晚一眼,悻悻的收回手。
“你先好好養神。我們子夜離開。”沐晚起身,“我去看一下,外面的官兵撤走了沒有。”
百里溪怔怔的看著她離開。臉上神色莫測。
洞外,古百正在用一只前爪,有一下,沒一下的踢打地上的野山雞,嘴里輕聲嘰哩咕嚕的念叨著。
說的應該是狐族的語言。沐晚站在他身后。聽了一會兒,卻一句也沒有聽清楚。
她忍俊不禁:“別再踢了。再踢,這雞就沒法吃了。”
“啊,沐姐姐!”古百立刻轉過身來,兩眼亮晶晶的,“你也看不慣他,對不對?”
沐晚笑了笑,不置可否,蹲下身子說道:“阿百,我們晚上離開這里。”
“太好了!”古百歡呼。旋即,他瞅著洞口,壓低聲音,“他也一起,對嗎?”
沐晚點頭:“我跟他說得很清楚,只護送他出谷。”
古百松了一口氣。
沐晚起身,往谷口走去。她是真的出來查看谷外的情形,并非借口。鎖子甲將軍排兵布陣厲害著呢,治軍又嚴,不可小覷。
古百丟了野山雞。小跑著跟在她身后。
谷外,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人呢?都走了嗎?”古百跳到陣石上,左看看。右看看。
哼,只怕是兵不厭詐!沐晚施展“逍遙八步”,跑到石陣的外圍,封閉五感,察看外面的情形。
果然!谷外的密林里確實沒有人。此刻,數百人象一群壁虎似的。全趴在山谷右側的石壁上。他們嘴里銜著一根短樹枝,默不作聲的奮力往上攀爬。鎖子甲將軍身先士卒,在最上面,已經爬到了三分之二的高度。而后面的士兵也離地面有十五六丈高。
呵呵,居然沒有留人守著谷口……將軍閣下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沐晚重新打開五感,轉身返回谷中,對古百說道:“他們試圖翻過右側的石壁,進入谷中。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里。”右側的石壁比較陡峭,有四十多丈高。這會兒官兵們全吊在石壁上,進退維谷,此時不走,還待何時?
“阿百,你在這里盯著官兵,我去叫百里溪出來。”沐晚轉身,施展“逍遙八步”跑回山洞。
百里溪站在洞口,看到她,驚訝的問道:“怎么了?”
“形勢有變,官兵們快進來了!”沐晚說道。
“啊?”百里溪輕呼,“怎么辦?”
“我去拿行李,我們馬上離開。”沐晚繞開他,快步走進山洞,拿起煨在火堆上的瓦罐,將之安放在行李木架的最下層,又麻利的卷起石臺上的狼皮褥子,將瓦罐緊緊包住,固定好。這樣,里面的雞湯就不會灑出來。
百里溪看得目瞪口呆——都什么時候了,這女人卻連罐破雞湯都舍不下!究意知不知道什么叫逃命?
沐晚背好行李木架,提起碗口粗的短木棍,三步并做兩步走到洞口:“你不走嗎?”
百里溪早已掩去眼里的不屑,連聲說道:“走,當然走。我跟著道長走!”
“跟上!”知道他會武功,沐晚也沒客氣,率先離開山洞。
百里溪在心里罵了一句“臭女人”,飛跑著跟在后面。
唔,輕功還不錯。沐晚挑眉,腳下略微加快。
很快,兩人一前一后趕到谷口。
古百見到沐晚,象銀色的箭一樣,嗖的飛奔過來,縱身躍上行李木架,蹲坐著。
“牽著木棍,我帶你出陣!”沐晚立住,將短木棍的另一端伸到百里溪面前。
后者愣了一下,伸手抓住木棍。
沐晚見他神色有些恍惚,提醒道:“抓緊。”
“是。”百里溪點頭,神色微暖。
沐晚帶著他,三轉兩轉的,出了石陣。
這時,山谷右側傳來一聲尖叫:“將軍,有人出來了!”
百里溪聞聲回頭觀望。看到所有官兵都掛在陡峭的石壁上,心中微動,眼底泛起陣陣狠厲。
這時,沐晚催道:“你還走不走?”
百里溪只好斂神,回過頭來,抓緊木棍說道:“走啊。”
沐晚帶著他,鉆進東邊的樹林里。
石壁之上。將士們全在石壁中段,上、下皆兩難,竟是無計可施。鎖子甲將軍眼巴巴的看著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綠樹叢中,氣得臉色發青:“可惡!”
這一次。沐晚吸取經驗教訓,邊走邊清理行跡。對于她的各種反跟蹤手法,百里溪皆看在眼里,默記于心。
一個多時辰后,一條奔騰的大河攔住了兩人的處路。這里是沒有人煙的深山。哪里找得到擺渡的船夫?
“沒路了!”百里溪氣急敗壞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心里忍不住埋怨起來。如果按照他的想法,乘那些官兵在石壁上進退不得,一舉殲滅之,何來此刻的走投無路?
沐晚問道:“你會水嗎?”
百里溪搖頭。河面有六七十丈寬呢,水流這么急,如果不是水性特別的好,根本就游不過去。
沐晚將背上的行李木架放下來,說道:“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說著。吩咐古百也留在原地,不要亂走。
古百從行李木架的上層跳出來,蹲坐在百里溪跟前。他將沐晚的話理解為:看住這個家伙,莫讓他使壞。
其實,他高估百里溪了。后者被沐晚用木棍拖著,一路疾奔,這會兒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哪里還有那力氣使壞?
百里溪沒有理古百,盤腿坐好。調息養神。
半刻鐘后,他聽到背后傳來樹葉嘩啦作響的聲音,不由轉過身去。然后,他驚呆了——沐晚扛著一個用樹枝和樹葉扎成的小木筏子。大步流星的往這邊走來。
這個小筏子很小,不到三尺寬,四尺來長,最多能坐一個人。
眼波輕轉,他咬了咬下嘴唇,問道:“你準備用這個渡河?”心里一片冰涼:果然。危急時刻,女人都是靠不住的。這個女人也要扔下他,獨自逃命。
沐晚以為他是害怕,安撫道:“你和古百坐在上面。我水性好著呢。有我在水里推著你們,不會有事的。”說著,她將小木筏拖到水邊,又折回去,消去留在岸上的腳印。忙活完,見他仍然盤腿坐在那兒,沒有動彈,擰眉問道,“你不走?”
百里溪回過神來,連忙起身:“走,走的。”不用沐晚吩咐,他主動抱起旁邊的行李木架,走向小木筏子。
沐晚快步走過去,將小木筏子推進水里,固定住。
古百飛也似的竄了上去。
百里溪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的站在小木筏子中間。
沐晚見狀,提醒道:“你坐在上面,這樣穩妥些,不易摔倒。行李木架也不用時刻抱著,擱在旁邊就行。”
眼底閃過一絲猶豫,百里溪依言放下行李木架,默聲坐了下來。
沐晚最后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小木筏子,確認無誤,然后,將前袍塞進腰帶里,走到前面,反手拖著小木筏子,一步一步的走進河水里。
慢慢的,河水漫長過她的膝蓋……大腿……腰腹……
當河水齊胸時,沐晚游到小木筏子的外側,單臂劃水,護著一人一狐,往對岸游去。
百里溪垂眸,象蝶翼一般的長睫毛輕顫,眼里一片朦朧。他很清楚,這個時節,河水還很冷;他更清楚,這個女人與官兵沒有任何交集。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可是,現在,她卻在泡在冰冷、湍急的河流里,為他推小木筏子。她小心翼翼的避開漩渦,神情認真,眼神專注,不帶半點私欲。
她,和他以前碰到過的那些女人,都不同。
奶公生前說的對,這世上真的還是有好女人的。可是,為什么卻要讓他到現在才碰上?現在的他,比爛泥更爛、更臟,還有什么資格妄想幸福?
一滴碩大的眼淚水潸然而下,“叭嗒”,打在他的一只手背上,摔得粉碎。
他收回神思,佯裝打呵欠,囫圇的抹了一把臉,悄悄揩掉臉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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