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柳松言壽宴的那一日，作為弟子的沈攸需要提早過去，以便到時同柳家人一起迎親待友。
沈相公起得早，幾乎天才剛剛擦亮就已經穿戴整齊，坐了馬車往隔了四條長街的柳府過去。
夜幕四合，周邊寂靜。沈攸撩開簾子，經過的巷子幽深處似有張牙裂爪的困獸要飛出，來不及撫慰的情緒瞬間變得壓抑。
“……這些吃人的地方啊。”
在馬車外同趕車的車夫并排坐在一起的藤七聽得不甚清楚，仿佛依稀聽到沈攸的長嘆聲。
“老爺？”
馬車里傳來似有似無的應答。
藤七傾耳聆聽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黑蒙蒙的天空，眼神里有了一絲擔憂：“天上仍是見不到月亮。”
從第一場初雪到現在，延陵城晴日的次數是寥寥可數。若只是下雪，延陵的百姓都已習慣這樣本不應該出現的天氣。
就怕雪上加霜的是天降大雪的同時，還下起暴雨。此時還在夜里，沒了月光，伸手不見五指。
厚沉的云朵把光線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走得非常緩慢，車頭掛著兩盞燈籠只堪堪照見一丈之內的路。
好在今日的車夫使走慣了沈家來往柳家的道路。
沈攸勾了勾唇角，難得的好心情因著似曾相似的天氣變得有些悵然。
柳家是延陵的世家盛族。
世家之人看皇族為土匪，不予相交。
大晉開國為獲取世家的支持，穩定時局，曾以聯姻請求，被拒之。只先皇是個不達目的毫不罷休的人。
“因緣際會”之下，延陵柳家的嫡長女看上先皇執意求嫁。
柳家長女是有名的才女，性格孤傲，卻是心里有了主意縱使別人說破了嘴皮子也不能讓她松動分毫的人。
柳家不允，傳先皇當時不顧帝皇身份，三顧柳家，后柳家應允。
自此，柳家進入朝堂。
大晉朝的皇室也通過柳家一點點地撬開世家盛族的銅墻鐵壁。
前方燈火閃耀，馬車停在柳府門前。
柳家長子柳大老爺迎了出來：“玉池來了，父親方才還念叨著你呢。快跟我來，今日事情多，見了父親后你幫我看看，可別有什么疏漏。”
風風火火地沒有給沈攸回應的空隙就拉著人往府里走去。
沈攸只好朝藤七點了點頭，才加快腳步以免跟不上柳大老爺的速度。
藤七回了府里，也不驚動內院里的人，只在門房休息的屋子里打了一會兒盹，等天空露出魚肚白，讓小廝打了熱水，洗了一把臉，才袖著手往內院里趕。
二門守著的婆子見是藤七，忙開了門：“七爺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送了老爺去柳府，這不來等大姑娘和小郎君。”藤七笑著回了一句，就縮了頭繼續趕路。
先是去了靠近二門的紫荊院。
那里離得近一些，藤七拐到門前，王婆子已經等在那里，見了他就道：“姑娘一大早就醒了，也沒等我叫。七爺去太太那里看看，若是小郎君醒了，現在就走？”
藤七聞言往院子里探了探，果然發現有一扇窗戶是半開的，一顆烏黑的腦袋就躲在那窗戶底下。
“好在是去柳府。”藤七笑著說道：“太太那邊我去看看。”頓了頓又道：“好歹喂姑娘吃一點東西先。”林氏這幾日脾氣不太好，下人很少往她前面竄。
藤七過去的時候，得了一個冷臉。
在門外足足等小半個時辰，才看到季婆子抱了揉著眼睛的沈憬出來。
季婆子有些尷尬：“太太昨晚睡得遲了，這一會兒才醒呢。七爺等得辛苦了。”
“是我來得太早，打攪了太太。”藤七低聲說道：“煩勞嬤嬤等一會兒替我向太太說一聲。”
季婆子默默點頭，把懷里抱著的沈憬遞給藤七。
兩個人心里都清楚林氏這是故意給藤七冷臉看，誰叫她折騰了幾天，柳府仍是去不成不說，沈攸那邊已是好幾日都沒有來正院這里。
到了冬季的時候，沈攸大部分都住在書房里，但隔上幾日也是會來林氏這里歇一歇。即便是以往有爭吵的時候，多是沈攸先放了身段。只這一次，沈攸即便是想見憬哥兒，也只是讓人去抱了過來。
今日出府，更是沒有來正院同林氏說一聲。
林氏這是心里有火，拿著別人出氣呢。
沈憬被帶到了紫荊院，王婆子抱去哄著又睡了一會兒。
沈妙容一手揮著勺子一手撐著下巴，唉聲嘆氣地自言自語：“誰叫我是姐姐，他是弟弟呢。”要是清醒的時候，見了姐姐，憬哥兒就跟個小狼狗一樣撲過去。今天可是半點反應也沒有，只瞇著眼睛打著小呼嚕。小娘子沒辦法，一臉嫌棄地看了看憬哥兒，還是默認了王婆子抱了他繼續去睡。
就算再想去找父親，也得等一等。
只是如此一來，就又要耽擱了時間。
藤七在一旁努力忍笑。
沈妙容吃了小半碗的雞蛋羹，憐憫地看了一眼低著頭瑟縮著脖子似乎很冷的藤七。
沈妙容的眼珠子轉了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嗯，你做得很好。蛋羹還有一碗，分你吃了。”
小娘子語氣倨傲，藤七卻沒有被輕視的感覺，心中一笑，弓著腰認真地說道：“謝姑娘的賞。”
沈妙容皺了皺鼻子，覺得自己沒有再說賞，又看了一眼已經盤腿坐在地上認真吃食的藤七，自以為非常大度的嘆了一口氣，拋開此事不提。
本來也就是想把蛋羹給他，分和賞也就沒了區別。
小小的腦袋里還不能分辨太多，小娘子還只能理解一些字面的意思。
用完朝食，沈妙容讓人拿來了繪畫的工具繼續做著臨摹描畫。
又一幅沈相公的書畫被糟蹋后，睡足了的沈憬才醒過來。
小娘子不出意外地又被撲倒，嫌棄地拍了拍沈憬的腦袋：“快吃，都為了等你。我都好久沒有見到父親了。”
天知道沈攸出門前和昨夜小娘子睡覺前都來過一次。
沈妙容說得底氣十足，毫不心虛。
沈憬被拍了腦袋也不生氣，樂呵呵地對著拿了衣服來得王婆子伸了手。姐弟二人穿戴整齊后，天已經透亮了。
沈攸所擔憂的暴雨并未發生，連雪都停止下了。
小娘子穿得鼓鼓的，被王婆子抱在懷里。她好奇地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語氣驚訝：“沒有雪了。”
旁邊有人嗤地一聲笑了。
（好幾天沒有碼新書了，有些生疏。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