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下子就豁然開朗。

沈妙容被拽著走了另外一條道路，若是換了別的時候，她是不敢走的。地上踩起來軟軟的，不像先前踩在泥地上上的粘滑，好像是草地。

慌忙之中，小娘子甚至低下頭看了一眼，似乎沒有留下什么痕跡。除非是在白日，否則那些人也不能跪坐在地上一點點地去看吧。就算是真的這樣做了，也已經是耽誤了不少的時間。

她竟然還有心情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小娘子有點想笑，扯了扯唇角，前面的人就停了下來。

后面的風聲接近，氣喘吁吁的，是跑得滿頭大汗的云翠。

沈妙容放下從剛才就一直提著的裙擺，朝前面的人走去一步。

“蕭嬤嬤怎么在這里？”

聽說她是在園子里呆了好些年，是這寄暢園的老人。若非如此，又怎能在夜色中，把人帶走。

只是她怎么會在這里？

沈妙容跟著她走，不反抗，并不是意味著就相信她，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已經握在手心里面。

她只是后有追兵，前面同樣不安，才選擇了眼前這個人。

但萬一對方也不安好心呢？

畢竟出現地太過于突然了。

若是可以，小娘子現在是誰也不愿意相信。但這里不是沈家，她必須像父親所教的那樣，學會審時度勢。

暫時相信這個人。

至少短短幾次碰見，小娘子從她身上感受到若有似無的善意。

“小娘子又怎么會出現在林子里？”蕭嬤嬤顰眉似是不悅，凌厲地目光看向沈妙容的身后。

云翠怔了一怔。

沈妙容猶豫著，不知道應該怎么說。

蕭嬤嬤無奈，雙手忍不住握緊，又等了一會兒才說道：“園子里來了其他人，入夜了，小娘子還是不要輕易在外行走。”

沈妙容目光一閃。

果然是真的有人來？那為何先前不說？這一次來的都是十歲到十五歲的小娘子，若是她聽得沒錯，是園子里來了男子。這要是一個萬一，碰撞上？到時候，可如何是好？這種情況，難道其他人就想不到嗎？

可是為什么？

小娘子冷靜下來，她知道自己或者說柳佳音，兩個人中的一個亦或都是被下了桃子，如今是一只腳踩在圈繩里。

方才那后頭的喧鬧的人，應該就是獵人。

那么當時林子的前面，等著她的是什么？不可能是讓她直接闖入那個地方，這對于驕縱跋扈的沈家小娘子來說不算事。至于柳佳音，她聽到聲音就不應該過去。除非，前面沒多遠的地方就有人等在那里。

若是過去了，碰著了，被后面的人撞見了，就是百口莫辯。

但是這是為什么？針對的人是誰？

若是自己，難道只是為了幾位縣主出氣。若是柳佳音，她……

“嬤嬤是從什么地方過來的？過來的時候，可是，可是有看到其他小娘子？”沈妙容遲疑著問道。

蕭嬤嬤皺眉。

小娘子心里咯噔一聲，不安的情緒逐漸擴大。

“你……你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小娘子的眉眼間是濃濃的不安。蕭嬤嬤看著她，心中一軟，解釋道：“宴會開始前，聽說西門那邊開了門。我過去看看。”且不說她看到來人后，心里的暴怒和緊張是已經好久沒有過了。急急從小路趕過來，這才把人帶走。

黑夜靜謐，只能聽見三道還未平復的呼吸聲。

遠處的鬧聲若有若無地傳過來。

蕭嬤嬤心中一嘆：“此處不安全，奴婢送小娘子離開這里吧。“

沈妙容剛要應允，隨之就是一呆。

離開？去哪？

可是再回去嗎？那邊的人問起，到時候如何說。

“嬤嬤，我是來找人的。”沈妙容說了柳佳音的情況，又說了自己的發現，頓了一頓，沒有把芳芷的事情說出來。

這院子已歸皇家，芳芷聽命安貴妃，小娘子還不能全然相信眼前的人。

她如今很矛盾。

想要蕭嬤嬤幫忙，可是又明顯地表現出不信任。

沈妙容知道自己的表現太稚嫩了，可能怎么辦？在過往，她從未學習經歷這些，就算知道也永遠是紙上談兵。

蕭嬤嬤嘆了一口氣，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小娘子還記得抱香樓嗎？”

沈妙容不明所以，好端端地怎么會說到這個，但仍舊是點了點頭。

蕭嬤嬤抿了抿嘴唇：“小娘子從那里出去，直走，過了一座石頭橋，往右拐，那里就是抱香樓了。”

小娘子看了看蕭嬤嬤所指的方向，又回頭去看了看來時的路。

云翠這是湊近，低聲道：“姑娘，我們走吧。”她早就想說了，之前發生的一切讓她連張口說的機會都沒有。

沈妙容輕輕瞥了云翠一眼，半晌過后，朝蕭嬤嬤福了福身子。

蕭嬤嬤皺著眉，不過沒有避開。

小娘子這才臉色稍安，重新提起裙擺離開。

走出去十幾步，再回頭看去的時候，只看到蕭嬤嬤掩入夜幕中的身影。

沈妙容低了低頭，繼續往前面走去。

“姑娘，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走。”蕭嬤嬤不知道帶她們來了什么地方，前面四通八達，換了別處走的話，或許更安全一些？

小娘子搖頭：“我們不認識路。”寄暢園那么大，若是一個不小心去了別處呢？抱香閣那個地方，她下午畢竟去過。

她還是想相信一次蕭嬤嬤。

若她想要害自己，剛來攔住她就可以了，而不是帶了自己離開。

云翠悄悄拔下鬢上的銀簪。

小娘子當做沒有看見。

兩個人順著蕭嬤嬤所指的方向，盡量放輕了腳步走路。行動間，聽到的都是對方的呼吸聲，心底更緊張了。

一路上都很安靜看著也安全。

那邊的鬧聲不知道是離得遠了還是其他，反正已經聽得不太清楚。

沈妙容的臉上漸漸露出笑容，還來不及笑，沙沙的聲音在附近響起。

小娘子臉一白，更用力握緊手心。

此時她們正走到石橋這里，已經能看到郁郁蔥蔥的竹影。

“是……是誰，出來。”沈妙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她努力強撐著，還是無法掩飾壓抑著的恐懼。

回應的是走動的腳步聲。

真的有人！

小娘子覺得心都要飛出去了，再不好看，還是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

“真難得，能看到你這小丫頭害怕的樣子。”從石橋上面露出一個腦袋，隨后是身子，以至于全身都暴露在月光下。

顏季和居高臨下地看著表情變了好幾遍的沈妙容，覺得這一次寄暢園之行，也不算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能看到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囂張作怪的沈家小娘子變臉，一副要哭了的表情，之前的煩悶一走而空。

從腳底到頭頂，都覺得舒爽。

自覺看到熟人，顏季和的臉上露出了今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卻發現久不見對方應答，不免心中奇怪。

“喂？”顏季和從石橋走下，伸手在沈妙容眼前晃了晃。“難不成傻了？”

小娘子頓時變臉，一拳頭沖了過去。

顏季和手一翻，手掌包住來勢洶洶的拳頭，順勢往后一跳，躍上石階。“你這是做什么怪？”

“你嚇死我了。”話沒有說完，眼淚已經洶涌地往下掉。

顏季和驚出一聲冷汗，手忙腳亂地說道：“我怎么嚇你了，就許你逛園子，難道我不成？不對啊，你不是應該在湖心亭那邊嘛。我可是打聽過，才沒有過去的。”他說著話，小娘子哭得更兇了。

顏季和不得已看向云翠，向她求助。

只是云翠自顧不暇，忙著舉帕子給沈妙容拭淚。她的臉色同樣不太好，夜色中都能看到。顏季和漸漸品出不對勁來了。

他微瞇著眼睛，往后頭看去。

想到院子里的事情，以及那個人。

顏季和說道：“先別站在這里說話，我們先離開。”

沈妙容仍舊在哭，腳卻自動自發地跟上。

顏季和這些年在沈相公手里吃了好幾次虧，看到沈攸就像老鼠見了貓。作為父親的女兒，見到顏季和，小娘子莫名地就不害怕了。

被看到和別人在一起，還不如和顏季和。

沈妙容沒有多想，擦了擦眼淚，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匕首收好放回荷包里。

顏季和一直在看著她，等發現那把匕首，不禁脖子一涼。“你怎么把它都拿出來用了？毛手毛腳地，別傷到自己。”

小娘子睨了他一眼，沉默著。

“顏少爺，你別在欺負我們姑娘了。”云翠心里松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就說道：“您怎么來寄暢園了。”

顏季和挑眉。

沈妙容腳步一頓，看向他。

顏季和沒辦法，努了努嘴：“找個地方說話吧。”

小娘子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抱香樓附近，她帶著路到了石階梯前。入夜的竹林里陰冷冷的，才打了一個寒噤，身上就一暖。

帶著一點沉水香的味道。

沈妙容下意識地皺眉。

顏季和搶先說道：“你要嫌棄，就拿來。”他這是為了誰？寧可自己冷著，脫了外袍對方不敢寫還嫌棄。

他是瘋了不成？

小娘子悶聲不說話。

一路埋著頭，抱香樓那里亮著燈籠。

“到了？”顏季和四處看了看，突然飛過一件外袍，手一伸接了個正著。回頭看去，對方已經走到抱香樓后面去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