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哥原本不姓蛇的,他的原名叫黎勇,但因為得到族里的老祖宗認可,從而被賜姓‘蛇’,所以被同齡人稱之為蛇哥。
南陵府養陰、蠱者眾,雖以強者為尊,但自也有一套規行,每幾年都會有一次斗蠱斗靈的盛會,從而選出其同類的王者,王者可以‘蠱’名為姓。
而‘蛇哥’的奶奶得了‘蛇蠱’的蛇王稱號,人稱‘霧澤蛇奶奶’,每一個蠱王都可以指定一位后輩,當做是自己的傳承人,是得到了她的認可的。
所以他的身邊,便自然的圍聚了一群人,其原因有他是霧澤蛇奶奶指定的傳承人的原因,也有他本身養的‘蠱’的確厲害的原因。
“蛇哥,你說,他買那么多的燈做什么?”一個光著腳的年輕人說道。
南陵府雨水多,所以這里的年輕人若是不上山,則喜歡光著腳,扎著褲腳,坦露著胸膛,頭發則是都高高扎盤而起,甚至有些人會將自己的頭發剃光,整體看去,都透著一股野性。
“蛇哥你的烏頭已經與你心神相通,不如讓它去窺探一下,看看他在做什么?”有人說道。
黎勇看著說話的人,他的眼睛大,有點暴突,細看他的瞳孔有點像是蛇眼,被其凝視著時,會有一種恐懼的感覺。
黎勇心中氣惱,他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故意的。
本來他聽說,新來的教諭傷了麻蠶師,心中慶幸自己在那廟中沒有與他起直接的沖突,然而昨天看到那個新來的教諭買了那么多的燈,大家都好奇。
于是他晚上,忍不住偷偷讓自己的‘鐵頭’去窺視一下,只是為了獲得消息,同時為了滿足虛榮,若是別人不敢,自己敢,那年輕一輩之中自己當屬第一。
然而他去了,卻只看到一片燦爛火光,什么也沒有看到,自己的‘鐵頭’被那火光照了一下,差點死在那里。
所以,他的目光橫過這幾個人,沒有接話,只將酒倒在旁邊的碗中,又從一個瓶子里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放在酒中泡開,他的袖子里有一條烏黑的蛇鉆了出來,黑蛇筷子長,鉆到碗中的酒水里浸泡著。
蛇鱗微張,嘴里發出虛弱嘶嘶的聲音,同時黎勇冷冷的說道:“我要做什么,不需要你們的建議。”
現在想起昨晚的情形,他竟是仍然有一種驚懼縈繞于心,不由的端起酒連灌幾大口。
……
麻五郞帶著族人入了山。
麻五郞豢養的金蠶蠱在整個南陵府都不算是主流,因其前期孱弱,在這個在毒蟲、陰鬼遍布的南陵府往往難以自保。
但是在熬過了前期孱弱的時間,到后面其蠱蟲的能力,卻直追五大蠱蟲,據說若是金蠶蠱能夠真正的破繭而出,便能夠力壓蠱王。
所以麻五郞在這霧澤縣可稱得上是一位知名人物,然而他此時卻往山上而去。
他要恢復自己的金蠶蠱,他叫上了自己族里的人,是連夜上的山。
所要去的地方,是只有他知道的一個地方,深入山中,那里障氣密布,尤其是雨后初晴的天氣里,障氣更是隨著水霧升發。
“五叔,您確定獨自進去?”說話的是送麻五郞的一位侄子,已是中年人的麻葉桿,他有些擔心的看著一夜之間受了重傷的五叔。
這些年來,五叔憑著蠶蠱為家族爭得了許多的好處,從原本寂寂無名的人,變成了族里舉足輕重的人,但是蠱師之間的戰斗,從來都是這么的兇險。
麻五郞松開他的手,一陣風吹來,他覺得冷,麻葉桿立即說道:“就讓小蟻陪你進去吧。”
他說的小蟻正是經常照顧著麻五郞起居的那個青年,而且他知道,五叔疑心重,不放心自己跟進去。
“好,你讓小蟻過來。”麻五郞說道,他也感覺自己的身體真的是傷著了,那里有一段不好走的路,需要有人幫助。
“小蟻,你過來,陪你五叔公進去,一定要照顧好五叔公,如果五叔公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問。”麻葉桿嚴厲的說道。
“是,我一定照顧好五叔公。”小蟻肯定的回答道。
“走吧。”麻五郞一手拄著竹桿,背上背著一個布包著的匣子,朝著那一片霧氣籠罩的峽谷之中而去。
那是毒蟲峽,里面障氣毒物橫行。
小蟻接過麻五郞遞過來的解障丹藥,攙扶著麻五郞的一條胳膊,向前走去。
站在那里的麻葉桿,很想去探尋自己這位五叔的秘密,但是卻又不敢,盡管五叔看上去受了重傷,但是他背上匣子里傳來的那股躁動的兇意,這讓他不敢有非份之想。
“這新的教諭,不聲不響,卻原來是一條悶聲咬人的蟲子。”
麻葉桿心中想著,他決定,讓人好好的監視一下這個趙負云。
麻五郞在一次機緣之下,獲得了一本祭養金蠶蠱的秘籍,里面有一篇是說如何讓受傷的金蠶蠱恢復,并有機會更進一步的。
之前,他的蠶蠱在繭中,一直不破繭,他便已經動了心思,只是他不想人工干預打擾了蠶蠱的自然孕育,不過現在卻是正當時。
……
趙負云一夜溝通赤君,讓他些燈盞染上了赤君神威,但是這還不夠,第二天白天的時候,依然秘祝一天。
再然后,他將四十九盞燈分成七組,根據北斗七星的陣位擺放,其中赤君的神像,就擺在他的中堂里,屬于南方離火位,七盞燈環繞著神像。
也不知道是火焰映得神像仿佛在燃燒,還是神像的光輝讓火焰多了一層神圣之色。
而其他的六組也依星位在屋子里擺上了,趙負云的床位,便相當于七星里的那個‘勺’位。
他躺在床上,內觀修行,只覺得身心放松,周身有一種暖暖的感覺,這是滿滿的安全感。
這個陣法說起來簡單,實則一點都不簡單。
他祭煉多年的赤君神像,與自身融入這陣中,看似是北斗七星,實則是九星,人與神像與陣,渾然一體。
天色再入夜中,這一座小院隱約之間有光亮透出來,刺破了黑暗。
第二天,不過晴了幾天的天氣,又開始下雨了。
趙負云坐在中堂屋內的一把藤椅上,他看的是在山中抄錄的靈物本相經。
一個修士,修出了法力,凝煉玄光是一個坎,但是若是勤奮一些,多些毅力,大多數人還是能夠凝煉玄光,畢竟凝煉玄光要的是毅力與勤奮,但是修行法術卻是要悟性。
有法術一點即明,便如點燈,火石一碰,火星落下,火焰著了,有些人的心性便如那濕柴,無論如何都明不了。
而筑道基,除了要悟性,還需要機緣。
筑基是需要內外相合的。
以自身玄光法力,合真煞而結符箓,落于臟腑氣海之中,便如種下一顆種子,從而使法力突破桎梏,形成一種質的變化。
而世間真煞,不脫陰陽,不離五行,所以大多是從五行入手。
金、木、水、火、土,五行真煞,得其一便可入氣海而筑基。
又另有風、雷、元磁、寒冰、純陽、玄陰、毒障等,還有些混合在一起的,甚至有人認為鬼神亦可稱為‘煞種’,合之而可得道。
所以,便有人將‘蠱’歸類為鬼神之屬,屬于靈種,但是趙負云和山中道師一樣,覺得‘蠱’不過是屬于‘怪種’罷了。
一個境界之中,法力不可能無限的增長,只能夠純化,當然其中自有上中下之分,但是不會有那種鴻溝般的改變,然而玄光到筑基卻是一種質的改變。
他下山來這里,雖是奉師門之命在此當教諭,但是他自己是絕對不能夠耽誤修行的。
而要筑基,人又不能夠離開此地去尋真煞,便只能夠自己凝煉。
天都山之中修行人多,雖有地方會自然的凝結真煞,但是卻也昂貴,他無有家族支持,當然買不起,所以只能夠自己來了。
他身后那油燈上面的燈火,已經不是凡焰了,而是有了一絲真煞的雛形了。
他坐在那里,鼻子里聞著燈油燃燒散發出來的味道,心想若是有檀木油入燈中,便可有安神的作用,但是這里他人生地不熟,這種東西普通人家里沒有,所以他買不到。
靈物本相經講的是世間萬物之中的性靈及作用,其又寫著在何種情況下會與何種東西相合,會出現什么變化,無論是煉丹還是煉寶,都需要熟悉靈物相性。
而在山中有道師講草藥的藥性之時,他都非常認真的在聽。
雨越來越大,起了風,小院子里都已經被雨霧籠罩著,看不清院外的天空了,雨霧遮蔽了光線與視線。
……
一只身子修長,尖耳的白貓在屋檐之下跳躍,她盡量的躲避著大雨,然而無論如何小心,她仍然是被這大雨給打濕了身上的毛,這讓她非常的難受。
身上的白毛在滴水,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她開始辨認方向,可能是雨太大,雨霧濃重,她竟是無法辨認方位,眼中所見的屋子,都若隱若現,整個霧澤縣城,竟似處于一片詭境之中。
她突然警覺的回頭,只見身后屋檐外那水煙之中,似有一個黑影從那水霧之中鉆了出來。
白貓雖然被雨霧遮蔽了大部分的視線,但是這近在咫尺的卻看得真切。
她看到那是一個披頭散發的人,這是穿著一身爛衣服的‘人’,這個‘人’在滿是積水的地上爬著,詭異無比。
白貓朝墻上跳去,這只是平房,只一個竄步在墻壁上一借地,便已經上墻壁與瓦之間的屋檐。
回頭向下看時,卻發現,那披頭散發的‘人’,已經趴在了剛剛自己站立的地方,正仰頭看來。
她看到,這是一個面色鼓脹蒼白的女子,她那濕漉漉的頭發下,一雙眼睛,只見眼白不見黑眼珠,陰森森的看著墻壁上的白貓。
這是陰鬼,白貓可以肯定。
她與那女鬼目光接觸的一剎那,感覺自己的魂都要被懾住了。
白貓身體一顫,背上的毛炸起,發出一聲“喵嗚”,身上竟是生發出一種類似于虎威般的煞氣來,不退反進,從墻梁上躍下,屋檐下半個身子在泥水之中的女鬼,身上陰濕邪氣隨著她那濕長的黑發涌起,如黑浪一樣的欲將那白貓吞沒。
白貓像是受驚了,再一次的發出‘喵嗚’的聲音,在將被那黑發包裹之時,她的一雙爪子快速的抓動著,爪子上面,有靈光泛起,隨著她那鋒利的爪子,劃過如浪的黑發。
黑發在貓爪之下寸寸破開,白貓從破開的口子鉆了出去,卻沒有跑開,而是在落地的一瞬間,靈動的折身躍起,撲在這女鬼的頭背上,雙爪瘋狂的刨撓著女鬼的頭,女鬼的頭在她的爪下被抓得稀爛了,黑發散落,卻又詭異的朝著白貓的身體纏來。
白貓感覺到了危險,她轉身朝著風雨之中跑去,順著泥濘的巷子奔跑,腳掌踩在泥水之中,卻感覺水像是有什么吸力一樣,黏著她的腳,有一股陰冷透著她的貓掌鉆入身體之中。
心劇烈的跳動,一股強烈的危險感涌上心頭,她猛的朝旁邊的屋墻上竄去,在她竄起的一瞬間,旁邊屋檐的水溝里突然翻起黑浪,一個黑發披散的女人從中翻起。
那詭異的黑發如黑色的蛇浪,朝著白貓卷來,并鎖住了她向上騰躍的空間,但是白貓卻極為靈動,身在空中之時,四腳一蹬墻面,卻是斜竄了出去,她的身上像是涌起了一股風,裹著她在墻壁上橫向奔行。
堪堪躲過了那在雨浪之中鉆出來的詭異發浪,她沿著墻根快速的奔跑著。
她發現,自己似乎要迷失在這風雨滿城的霧澤縣的臟臭巷道之中。
她本就對這里不熟悉,又在這風雨里看不遠,一棟棟的屋子都被風雨遮蔽著。
她短暫擺脫了那女鬼,立即躍上了墻壁,鉆入了一戶人家中。
一股陰濕霉味撲面而來,她心中只覺得厭惡無比,此地濕熱粘稠,讓她渾身不舒服。
她的雙眼在黑暗之中,已經看清,這個房間里居然擺著一個個的大甕,她就落在其中一個大甕的蓋子上。
就在這時,一條大蟒蛇從中間那一個大甕之中竄出,一口朝她咬去。
白貓渾身的白毛都炸了起來,驚躍而起,再一次的竄上了墻壁,從梁與墻壁間的縫隙鉆了出去。
“哪里來的野貓。”
她才鉆過墻壁,來到另一間屋子,耳中便聽到了一個老太婆的聲音。
這聲音才出,她的眼中便看到一條紅色的線蟲,像是箭一樣的朝著自己激射而來。
她身上鼓蕩起一陣風,身體在虛空里的一折,竟躲開了那條紅色線蟲,竄上墻壁,又鉆入外面的風雨里。
這屋子里,竟比外面還要兇險。
她全身已經濕透了,此時的她,一股寒意往身體內鉆去。
就在這時,她看到巷子口,有一個人站在那里,陰沉沉的,雨中也看不真切,那個人手里拖著一根鐵鏈,一步步的走過來,鐵鏈拖在地上,發出刺耳恐怖的聲音。
她聞到了濃重的尸氣。
這不是人,而是人豢養的‘尸傀’。
同時,她發現巷子里的流水之中,女水鬼居然已經追了上來。
而屋頂,不知何時,有一只猴子一樣的東西蹲在那里,雙眼陰森冷幽。
白貓靈覺敏銳,感受到自己隱隱已經被包圍了。
她不由的想:“這個霧澤縣,難道一縣的人都是邪魔外道嗎?”
她發現自己陷在這個霧澤縣的縣城之中,不知道從哪里出去。
就在這時,她耳朵抖動了兩下,隱隱之間,竟像是聽到了誦經聲。
“這是,赤君?”
她立即朝誦經聲傳來的方向跑去。